屋裏的談話戛然而止。
    門被敲響，聞熹去開門。
    外頭站著披著雨衣的顏一先，身後還跟著幾名戰士，手電光投射在地麵上。
    “聞熹，你在家？太好了。”
    顏一先看到聞熹，臉上欣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你有沒有見過宋……”
    一個高大英挺的男人出現在聞熹身後，兩人視線相接，顏一先鬆了口氣。
    “老宋！幸好你在這兒！魏教授呢，也在嗎？”
    宋清延點了點頭，側身讓顏一先幾人先進屋。
    顏一先看到坐在屋裏的魏昌學，壓在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了。
    “魏教授，可找到你們了，雨這麽大，車子開不出來，顏首長不放心，讓我們趁著雨小了，趕緊過來看看。”
    “幸好你們找到地方避雨了。”
    魏昌學聞言抬起頭，露出和藹的笑容，“多虧了小同誌他們一家，又給毛巾又給吃的，等回頭，我可得好好謝謝他們。”
    魏昌學說著，笑眯眯地問，“小同誌，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聞熹。”
    聞熹輕聲說著。
    “老宋，還得是你，雨下這麽大，還找得到同鄉的房子！”
    顏一先說著，走到聞熹跟前，“這下見到宋營長了吧？”
    “宋營長？”
    聞熹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直直射向那個高大沉默的軍官。
    顏一先還沒察覺到氣氛變化，笑著繼續，“你不是來了兵團好幾次，都沒等到人嗎？”
    “喏，”顏一先指了指宋清延，“這就是咱兵團的骨幹，宋清延宋營長。”
    聞熹臉上的暖意瞬間褪去，又迅速被一種冰冷的平靜覆蓋。
    所有之前的溫和、耐心，甚至剛剛和魏教授討論學術時專注的光彩，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怪那次會在市委辦公室碰到他。
    想來那次擦肩而過，就是宋清延去找自己舅舅想辦法，怎麽才能夠取消這門婚事吧？
    那個忙得連夜離開，明確表示拒絕，甚至她人都到了肅州，留下消息，卻一直未曾露麵的“未婚夫”！
    這個她親自開門，給他們提供幫助的一行人，就是一直都在用行動無聲表明態度的宋清延！
    聞熹隻覺得一股無名火直衝上來，所有的善意在此刻都變成了諷刺。
    宋清延輕咳一聲，率先開口，和聞裕昌打招呼，“聞叔叔，好久不見。”
    聞裕昌瞥了一眼聞熹，看到小女兒不出意料地黑了臉，有些尷尬地和宋清延握了握手，“小宋，好久不見，都認不出你了。”
    在談及兩家婚約之前，聞裕昌隻見過宋清延兩次，還是在男人沒進軍營之前。
    不怪他們這次重逢，聞裕昌一開始沒認出宋清延來。
    顏一先終於察覺到聞熹的表情不對，斂了神色問，“聞熹，你怎麽了？”
    觀察到聞熹對宋清延不假以顏色的態度，顏一先心裏無聲地爬上來一點點，隱秘的，無法言說的愉悅。
    原來，不是所有女同誌都會被宋清延吸引。
    自己還有機會。
    聞熹搖了搖頭，轉頭看向窗外。
    窗簾低垂，大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
    聞熹指了指門外，對顏一先說，“既然人找到了，雨也停了，你們該著急回去複命了吧？”
    看都不看宋清延那個方向一眼。
    總該讓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知道，她聞熹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這門婚事，她還不願意呢！
    顏一先一怔，扭臉看著麵無表情的宋清延。
    魏昌學聞言，立刻把桌上散落的筆記和資料都收回到帆布包裏，走到門口，還不忘提醒聞熹考慮一下。
    “小聞同誌，我希望你慎重地考慮一下，我會在肅州至少待上一兩年，隨時歡迎你到兵團的辦公點來找我。”
    宋清延看清聞熹眼中毫不掩飾的不忿，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沉默地拿起依舊濕漉漉的軍帽，扣在頭上，遮住了深邃的眼眸。
    “打擾了。”
    宋清延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他對聞裕昌和聞熹微微頷首，然後對顏一先等人說，“我們走吧。”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聞裕昌看著咬著嘴唇不吭聲的女兒，歎了口氣。
    “熹熹，還在生氣？”
    聞熹偏過頭，賭氣似地回了一句，“我才沒有。”
    “人明明都認出我們了，還是一聲不吭，心裏頭還不知道嫌棄我到什麽地步呢！”
    聞熹現在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剛才暴雨入注的時候。
    自己絕對不會開門……不，讓魏教授和勤務兵進來，然後狠狠把門板拍在宋清延臉上！
    反正他宋營長臉大！
    聞裕昌一邊收拾桌子，一邊組織語言，“熹熹，說不定……宋營長是不知道怎麽主動開口呢？”
    “畢竟婚約這種事情，當著外人的麵，不好談吧。”
    “我當然知道，但我們都到了大隊上這麽久，地裏的種苗都抽條了，他宋營長還抽不出半天，甚至一兩個小時過來說明一下情況嗎？”
    “哪怕是拒絕呢，哪怕是告訴我上麵不批準結婚報告呢？”
    “連當麵拒絕我的時間都沒有嗎？”
    聞熹越想越氣，連帶著看到那些搭在煤爐邊的毛巾都不順眼，想要把它們收起來。
    下次絕對不爛好心了！
    聞熹在心裏唾棄自己，走過去一拿，才發現在魏教授坐過的椅子後背上，搭著一件徹底濕透的軍大衣。
    聞熹拿起來，上麵的徽章明晃晃地昭示著，這是宋清延的衣服。
    聯想到男人進屋時，渾身濕透的卻一聲不吭的模樣，聞熹心裏那股邪火不知怎麽就散了。
    風雨交加中，宋清延最先考慮的，還是魏教授的安危。
    算了。
    聞熹不想和一個冰塊計較，用毛巾把軍大衣仔仔細細沾幹不少，再掛起來。
    等天氣放晴以後，拿到院子裏曬一曬，再給宋清延送回去吧。
    這一次，一定要找機會等到宋營長本人。
    聞熹下定決心，既然彼此都不願意，就不要再拖拖拉拉下去。
    她要向宋清延說明，自己也並不想和他結婚的意願。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聞熹顧不上吃早飯，披了件棉襖，提著手電筒就往自家責任田趕。
    昨天的雨那麽大，還不知道那些作物是死是活。
    來到責任田一看，情況比自己預想中好不少。
    有排水渠和塑料布的幫助，隻泡壞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種苗還是存活了下來。
    聞熹鬆了口氣。
    過幾天去供銷社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