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三丫在後麵拚命擠開人群，還沒見到姐姐的身影，就聽到這些話，二丫狠狠朝著那個說閑話的村裏人撞了過去。
    “哎呀！”
    “死丫頭，咋那麽不長眼？看不見這兒有人啊？”
    二丫嘴上道歉“對不起，天太黑了看不清”，抬起腳又狠狠踩了對方一下，才火燒屁股一樣拉著妹妹往盛家門口衝。
    “姐——”
    二丫餘光瞥見兩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她衝上去大喊：“爺，奶，有大門不走，你們跑後門去幹什麽？”
    女童的聲音有些尖銳，但勝在口齒清晰，眾人意識到今晚的主角要開溜，很是默契地讓出一條路，這一下就讓盛其禎瞧見了盛老夫妻那畏畏縮縮的心虛模樣了。
    盛其禎揚起眉梢，皮笑肉不笑：“奶，是不是你讓長耀上我家偷東西的？”
    沒等盛老太反駁，她臉上露出一種委屈的憤恨來，抬手將兩個熊孩子拉到麵前，控訴道：“奶，你教壞長耀就算了，為什麽連別人家的孩子也教壞了。”
    “你看看石頭，曾經多好的一孩子，我本來是打算一直帶著他去鎮上擺攤掙錢的，現在都被你毀了。”
    石頭瞪大眼睛，原來，招娣姐是打算帶著他的嗎？剛才他娘真是嘴快，應該再等等的，這下把人都得罪了。
    他使勁拍打身上的糕點碎屑，湊過去，腆著一張臉說：“招娣姐，你真打算繼續帶我啊？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偷你東西了。”
    石頭娘叉腰，見不得兒子這麽低聲下氣，忍不住說：“要她帶什麽，就她賣那什麽豆腐，能賺幾個錢？再說，她可是已婚的婦人，丈夫都不要她，肯定是她有什麽毛病。”
    “石頭，聽娘的，別跟這種人混在一起，晦氣！”
    盛其禎眸光冰冷，看得石頭娘聲音愈發小了，到後麵沒聲兒，她才說：“奶，怎麽不說話？是因為心虛嗎？”
    盛老太聽著耳邊嘈雜的聲音，對上孫女那壓迫感十足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身體顫巍巍的，用沾了泥巴的袖子去擦額頭，話還沒說出來，淚水已經順著沾滿灰塵的臉往下滑。
    “招娣，奶知道你不容易，但你看我們都忙了一天了。能不消停一會兒？”
    “唉——”
    “你爹娘去的早，我和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隻想著讓你們吃飽穿暖，哪裏懂怎麽教孩子啊。唉，說到底是我們對不起你。長耀這孩子偷了什麽，我賠給你吧。”
    說到後麵，老太太看起來像是真傷心了，那蒼老疲憊的樣子，眼睛裏的失望，盛其禎想給她頒個影後獎。
    有人看不過去了，“盛招娣，你別欺人太甚！好歹你爺奶也是撫養你長大的，再怎麽有錯，也輪不到你一個小輩在這裏下老人家的臉麵。”
    “就是啊，不要以為賺了幾個銅板，就能上天了。”
    “真是悖逆不孝！應該天打雷劈。”
    盛老太：“哎，你們別說了，一會兒招娣發怒又要動手……”
    “她還敢動手？我們這麽多人，能讓你一老太太被她一個小輩打！”
    老太太那窩窩囊囊不敢吭聲的樣子，渾濁的眼睛被淚花糊住，小心地去擦拭，卻隻能擦得更模糊，看得人心裏泛酸。
    盛老太在村裏名聲不好，她是個不占便宜不罷休的主兒，平日裏人家從她門前路過，踢走一顆石子，都要被她討要回來。
    去旁人家裏喝茶嘮嗑，更是跟饕鬄似的，將別人家本就不多的花生瓜子掃蕩一空，自己又很少請人喝茶，簡直是隻進不出的鐵公雞。
    可她再不好，也養大了這姐弟四個，他們有什麽資格怨恨這對老夫妻呢？
    裏正目光複雜，他現在是知道這盛丫頭，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但凡盛家人惹了她一點，她都要十倍奉還。
    可大魏朝崇尚孝道，這姑娘再這麽作下去，恐怕是要進官府挨板子的。
    盛其禎欣賞了一會兒老太太的演技，冷不丁地打斷道：“奶，你這麽疼愛我，怎麽不見你們誰進山找過我？”
    “前幾天我在山裏失蹤，旁人都知道，可我回來都兩天了，也沒見有人上門問過一聲。唯一的弟弟上門卻是為了偷東西。我是真的寒心，奶，你真的關心我們三姐妹嗎？”
    盛其禎不用表演，隻這一個事實就可以擊垮盛老太營造出的慈愛表象。
    盛老太囁嚅：“這……這不是地裏活兒太忙了嗎。”
    盛其禎笑了，原主殘留的情緒湧了上來，胸口憋悶，她拔高聲音：“好，你既然這麽說。那我也不想跟你糾纏這些，我隻說一件事。”
    “長耀，是我爹留下的唯一男丁，也是我們姐妹三個將來的依靠。你們唆使他行小偷小摸之事，可有想過他將來如何？他若是嚐到甜頭，往後成了心術不正之人，危害鄉裏，你是不是又要像指責我們一樣，指責他不孝？”
    她說著，還叫了幾個人的名字。
    “周嬸，從前我洗全家的衣服，還要割豬草，那時候你還誇過我能幹。”
    “王叔，我去撿柴的時候，你說你家小子淘氣，沒我老實聽話。”
    “裏正爺爺，我被賣給賀家之前，身上但凡有一分錢，都給爺奶了，從沒私藏過一分錢。”
    “你們說我不孝，我真的不孝嗎？我為這個家做的事情，你們是真看不見，還是裝的？”
    她越是冷靜，越襯得盛老太哭得誇張了。
    盛其禎喉嚨幹渴，目光直勾勾的，“如今我隻是上門要個說法，也是為了長耀的前途考慮。若你當真心疼小輩，就不該顧左右而言他。”
    “我隻有一個問題，是不是你們教他，去我那兒偷東西的？”
    盛老太不敢回答了。
    盛老頭咳嗽一聲，“不像話！哪有做孫女質問長輩的。別在這丟人現眼，有什麽話關上門說。”
    老登不說話，她還真忘了收拾他了。
    “爺，你說過，長耀是您最疼愛的孫子，是我爹最後的香火，卻把他養成個不知悔改的小偷，將來就跟村西頭的癩子差不多。你們這麽做，對得起我爹的在天之靈嗎？”
    盛老頭啞口無言。
    在場一片寂靜，沒人再敢繼續說話，盛老三是秀才，在這裏的所有人幾乎都受過他的恩情，提到他，沒人再拉偏架。
    氣氛降至冰點，盛老太忽然“哎呦”一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