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衝突驟起招安折,忠良含憤歸林泉

字數:3474   加入書籤

A+A-


    宿元景那封措辭嚴厲的申斥文書,終究是慢了一步,待送到青州知府慕容彥達手中時,陶達敗退的消息已然傳回。慕容彥達看著文書,又聽著陶達狼狽的稟報,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心中一股邪火無處發泄,直氣得將書房內的花瓶擺件砸了個稀巴爛。
    “廢物!都是廢物!”慕容彥達麵色鐵青,在房中來回踱步,“堂堂三千青州兵,竟被梁山草寇打得落花流水!如今連宿太尉都來申斥本府!這……這讓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陶達跪在地上,頭盔歪斜,鎧甲沾泥,聞言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甘,進言道:“府尊息怒!非是末將不用命,實是梁山賊寇太過狡悍,其騎兵來去如風,步卒亦悍勇異常。若要剿滅梁山,非大將不可為!末將聽聞,前青州兵馬統製‘霹靂火’秦明,因性情剛直,得罪上官,如今正閑居在家。秦統製武藝高強,善使狼牙棒,有萬夫不當之勇,若能請其出山,重整兵馬,必能雪此恥辱!”
    “秦明?”慕容彥達腳步一頓。他自然知道秦明,此人確是一員猛將,隻是性子太烈,不好駕馭。但眼下局麵,似乎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也罷!你持我手令,親自去請秦明,許他複任統製之職,令他加緊招募訓練士卒,補充軍械,以待日後!”
    慕容彥達雖暫時罷兵,心中剿滅梁山之意卻愈發熾烈,隻是需要時間積蓄力量。
    另一邊,宿元景在濟州府左等右等,不見青州方麵有明確停止軍事行動的回複,反而隱約聽聞慕容彥達在積極準備再戰。加之梁山朱貴上次的嚴正“交涉”,讓他深感招安之事已因地方官府的魯莽行動而陷入僵局。思前想後,他決定破釜沉舟,親自上梁山一趟,當麵與王倫會談,以挽回局麵,展示朝廷誠意。
    他再次來到祝家莊關口前,要求麵見王倫。
    然而,此次護送他的濟州兵馬,在統製韋忠的暗中授意下,態度極為強硬。當守關頭目再次要求他們解除兵器時,帶隊軍官一口回絕,言語間甚至帶著挑釁。
    “宿太尉乃朝廷天使,爾等草寇安敢屢次三番羞辱!今日這關,我等非進不可!看誰敢攔!”那軍官按著刀柄,厲聲喝道。
    梁山士卒嚴格執行軍令,寸步不讓。雙方言語衝突迅速升級,不知是誰先動了手,推搡瞬間變成了械鬥!刀槍並舉,呼喝慘叫聲頓時響成一片!
    宿元景在車駕內聽得外麵廝殺聲起,驚得麵色發白,連聲高呼:“住手!統統住手!”然而,混亂之中,他的聲音被淹沒。韋忠派來的這些官兵本就心存怨氣,動起手來毫不留情;而梁山士卒更是捍衛山寨規矩,勇猛反擊。關口前頓時成了一個小型戰場,雙方各有死傷,鮮血染紅了地麵。
    就在衝突愈演愈烈之際,關口內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隻見“小李廣”花榮頂盔貫甲,率一隊精銳騎兵旋風般衝出!他見關前混亂,官軍竟敢動手,頓時鳳目含煞,張弓搭箭,也不瞄準,一箭射出,直接將那帶頭衝突的軍官頭盔上的紅纓射落!
    那軍官嚇得魂飛魄散,動作一滯。花榮厲聲喝道:“大膽!敢在梁山腳下動武!兒郎們,將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給我拿下!”
    梁山騎兵轟然應諾,如同虎入羊群,瞬間將殘餘的官軍分割包圍。韋忠躲在後麵,見花榮如此神威,梁山援軍又至,心知大勢已去,再留下去恐怕自身難保,也顧不得宿元景了,發一聲喊,帶著幾個親信,調轉馬頭,沒命似的逃回濟州府方向去了。
    現場很快被梁山控製,受傷的雙方士卒被抬走救治,隻留下滿地狼藉和驚魂未定的宿元景及其少數文吏。
    花榮策馬來到宿元景車駕前,在馬上微微拱手,語氣冷峻:“宿太尉,今日之事,爾等都看見了。非是我梁山無禮,實是貴屬欺人太甚,悍然動武,破壞和談氛圍!太尉請回吧,此地已非會談之所。至於招安之事……”他冷哼一聲,“待朝廷先管好自家兵馬,拿出足夠誠意再說!”
    宿元景看著眼前這混亂的場麵,聽著花榮冰冷的話語,心中一片冰涼。他知道,一切都完了。經此一鬧,莫說招安,雙方關係已降至冰點。他長歎一聲,麵如死灰,無力地揮了揮手,車駕調頭,在一小隊梁山騎兵“護送”下,黯然返回濟州。
    回到濟州府,宿元景連夜寫下奏章,將青州擅自動兵、濟州官兵挑釁引發衝突、導致招安失敗的前後經過,原原本本,據實奏報朝廷。他心中雖憤懣,卻仍抱著一絲希望,盼朝廷能明察秋毫,懲戒肇事者,挽回局麵。
    然而,他低估了地方官員的無恥與朝中權臣的傾軋。
    幾乎同時,青州知府慕容彥達和濟州知府劉產的奏報也送到了東京。在他們的筆下,事實被完全顛倒。慕容彥達聲稱是梁山賊寇先襲擊官軍,他被迫自衛反擊;劉產和韋忠則更是顛倒黑白,汙蔑宿元景懦弱無能,縱容梁山羞辱天使,甚至暗示宿元景與梁山有勾結,最終導致衝突爆發,官軍傷亡慘重,招安失敗,朝廷顏麵盡失。
    奏章送到蔡京、高俅手中,這兩位與梁山素有仇怨的權臣如獲至寶。
    朝會之上,高俅率先發難,手持青州、濟州的奏報,厲聲斥責宿元景:“陛下!宿元景奉旨招安,卻畏敵如虎,步步退讓,致使朝廷顏麵掃地!更與地方州府掣肘,坐視衝突發生,損兵折將,招安大計毀於一旦!此等庸懦之臣,豈堪大任?臣請陛下治其辱國之罪!”
    蔡京亦在一旁陰惻惻地補充:“宿太尉一向清高,此次行事卻如此悖謬,莫非真如奏報所言,與那梁山賊寇,有什麽不清不楚的瓜葛?”
    其他依附蔡京、高俅的官員也紛紛出言附和,一時間,朝堂之上盡是攻訐宿元景之聲。
    宿元景氣得渾身發抖,他出列跪倒,悲聲道:“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鑒!青州、濟州奏報,純屬誣蔑!臣有詳細經過奏章在此,請陛下明察!”
    然而,龍椅上的宋徽宗趙佶,早已被接連的壞消息和權臣的言論攪得心煩意亂。他本就嫌麻煩,隻求省心,見兩邊各執一詞,也懶得去分辨誰真誰假,隻覺得宿元景此番差事確實辦得糟糕,讓自己在臣子麵前丟了麵子。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夠了!招安之事既已失敗,多說無益。宿卿,你……且回去歇息吧。”
    這話如同冰水,澆滅了宿元景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他看著龍椅上那昏聵的君主,看著朝堂上那些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嘴臉,一股巨大的悲涼與失望湧上心頭。他畢生所求,不過是為國盡忠,整肅朝綱,如今看來,不過是笑話一場。
    宿元景緩緩摘下官帽,置於地上,對著徽宗重重磕了三個頭,聲音沙啞而決絕:“老臣昏聵,不堪驅使,有負聖恩。懇請陛下,準臣……辭官歸鄉!”
    說罷,也不等徽宗回應,站起身,踉蹌著轉身,在一片複雜的目光中,徑直走出了大殿。
    朝廷的第一次招安,就這樣在地方官府的愚蠢行動、朝中權臣的惡意傾軋和皇帝的昏聵不明中,徹底失敗。而一位尚存幾分正直的老臣,也因此心灰意冷,掛冠而去。消息傳回梁山,王倫隻是淡淡一笑,這一切,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梁山的道路,終究要靠自己走出來。而經此一事,朝廷的虛弱與腐敗,也暴露得更加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