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章:碧海丹心埋忠骨 北望烽煙起新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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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義廳內,勝利的喜悅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衝擊得支離破碎。王倫扶住微微搖晃的身體,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劇痛,沉聲道:“楊林兄弟,起來說話。把……把詳情細細道來。”
    楊林抹去臉上的淚痕與水漬,聲音依舊帶著顫抖,開始敘述那遠航的艱辛與最終的悲劇:
    “稟哥哥,當初我等奉哥哥將令,由阮二哥統領,率漕運司大小船隻二十餘艘,滿載貨物,順北濟水、北清河一路向東,雖遇風浪暗礁,但憑借孟康兄弟新造的堅船與招募的好水手,總算有驚無險,駛入了渤海。”
    “進入渤海後,我們一路向北,風高浪急,海路凶險,數次險些船毀人亡,幸得兄弟們同心協力,二哥更是日夜守在舵樓,觀測星象,指引航向,方才化險為夷。曆經近月漂泊,終於望見陸地,在遼東一處偏僻港灣登陸。”
    “那遼東之地,果然如哥哥所料,正是大遼與金國反複爭奪之所,民生凋敝,部落林立。我等謹記哥哥吩咐,以商隊麵目出現,用攜帶的布匹、鹽鐵、瓷器與當地部落交易,收購上好的皮毛、山參,同時暗中尋訪馬匹貨源。起初頗為順利,與一個尚臣服於遼國的大部落談好了價格,預定了一批良駒,隻待後續交易。”
    “誰知……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楊林的聲音再次哽咽起來,“就在我們裝運第一批皮毛,準備啟程前往約定地點接收部分馬匹時,一隊金國騎兵,約莫百餘人,如同狼群般突然殺到!他們凶悍異常,見人就砍,見貨就搶,根本不問緣由!”
    “阮二哥見狀,立刻組織我等漕運司的兄弟,依托船隻和貨堆結陣抵抗!他親自手持魚叉,站在最前,怒吼著:‘梁山好漢,豈是任人宰割之輩!保護貨物,掩護弟兄們上船!’”
    “那金兵騎射厲害,箭矢如雨。我們拚死抵擋,且戰且退。二哥他……他為了護住一個落在後麵的年輕水手,後背空門大開……被一支冷箭……射中了後心!”楊林說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那箭……箭鏃帶鉤,入肉極深……”
    “我們拚死將二哥搶回船上,砍斷纜繩,奮力將船駛離岸邊。可是……可是在海上,缺醫少藥,二哥的傷勢……傷勢太重了……箭頭雖已取出,但傷口潰爛,高燒不退……”楊林的拳頭死死攥緊,指甲幾乎掐進肉裏,“二哥他……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囑咐我一定要把船隊、把兄弟們……安全帶回來……還說……對不起哥哥,沒能……沒能辦好這趟差事……”
    “就在返航的途中,離梁山還有三日海程的地方……阮二哥……他……他終究沒能撐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楊林伏地痛哭,再也說不下去。
    廳內一片死寂,唯有壓抑的抽泣聲和粗重的喘息聲。阮小五、阮小七早已淚流滿麵,低吼著就要點兵去遼東報仇,被林衝、魯智深等人死死拉住。王倫閉上雙眼,兩行熱淚終是忍不住滑落下來。那個憨厚樸實、水性超群、掌管梁山命脈漕運的阮小二,那個總是默默做事、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好兄弟,竟就這樣犧牲在了遙遠的異鄉海上!
    “二哥……是哥哥對不住你……”王倫聲音沙啞,充滿了無盡的痛悔與哀傷。
    梁山之上,白幡招展,哀樂低回。位於山寨深處、鬆柏環繞的英烈園,今日氣氛格外莊嚴肅穆。
    一座新砌的墳塚前,擺放著阮小二的靈柩。他生前最愛的那柄魚叉,靜靜地靠在棺木旁。梁山上下,從王倫、林衝等核心頭領,到普通士卒、工匠、百姓,隻要沒有值守任務的,盡數身著素服,臂纏黑紗,肅立園中,鴉雀無聲。人群一直從英烈園內延伸到外麵的山路,密密麻麻,望不到邊。
    葬禮由吳用主持。他誦讀祭文,聲音悲愴而沉痛,回顧了阮小二自石碣村追隨王倫上山,組建水軍,肅清水匪,保障漕運,探索航路的一生功績,讚其忠勇,哀其早逝。
    “……嗚呼小二,生於水泊,魂歸滄溟!忠肝義膽,梁山水軍之基石;開拓航路,山寨興旺之功臣!今遽然長逝,山寨痛失棟梁,兄弟永別手足!英魂不遠,佑我梁山!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祭文讀罷,阮小五、阮小七撲到棺木前,放聲痛哭,以頭搶地,幾欲昏厥。王倫親自上前,與林衝、魯智深、武鬆等最早的一批兄弟,一起抬起那沉重的棺木,一步步,穩穩地放入墓穴之中。每一捧泥土覆蓋上去,都仿佛壓在眾人的心頭。
    “二哥,一路走好!”王倫抓起一把泥土,灑下,聲音哽咽。
    “二哥,你放心,梁山的水軍,垮不了!”阮小五嘶吼著。
    “俺們一定會給你報仇!”阮小七雙目赤紅。
    當墳塚最終壘成,一塊高大的石碑立起,上書“梁山泊水軍統領阮小二之墓”。王倫親手將阮小二的牌位,安放於英烈園正中的英靈閣內,與之前為梁山事業犧牲的兄弟英靈並列。香煙嫋嫋,寄托著生者無盡的哀思。
    水軍的兄弟們,在孟康、張順的帶領下,將帶來的數十壇“好漢香”烈酒,緩緩傾倒在墓前,酒香混合著泥土的氣息,彌漫在整個英烈園。他們齊聲唱起了那首已成為梁山軍魂象征的《好漢歌》,隻是此刻唱來,少了往日的豪邁,多了無盡的悲壯與決絕。
    “路見不平一聲吼啊,該出手時就出手啊,風風火火闖九州啊……”
    歌聲在梁山群峰間回蕩,送別著一位水戰英豪的最後一程。
    葬禮之後,王倫強忍悲痛,親自前往阮小二家中撫慰。阮小二的妻子早已哭成淚人,其子阮良,年方十三,在梁山中學堂讀書,此刻雖也眼含熱淚,卻緊緊抿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那倔強而悲痛的模樣,看得王倫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弟妹,良兒,”王倫聲音低沉,“二哥是為梁山而死,死得其所,重於泰山!從今往後,你們便是我的親人!山寨必定奉養你們終生!良兒要好生讀書,習文練武,將來繼承你父親的遺誌,做我梁山的棟梁!”
    他下令,阮小二家眷享受最高規格的撫恤,其子阮良一切費用由山寨承擔,直至成年立業。
    處理完阮小二的後事,王倫獨坐於聚義廳中,望著廳外蒼茫的夜色,心中卻無法平靜。楊林帶回來的消息,除了阮小二的死訊,還有遼東的見聞——金國的崛起與凶悍。
    “金國……”王倫喃喃自語,眉頭緊鎖。他來自後世,自然清楚曆史的走向。此時的女真金國,正如一頭掙脫鎖鏈的猛虎,在北方迅速崛起,其兵鋒之盛,連曾經不可一世的大遼都難以抵擋。要不了多久,遼國便會滅亡,而這頭猛虎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看似富庶、實則內部腐朽不堪的南朝大宋!
    “靖康之恥……”這四個字如同冰錐,刺穿著王倫的心髒。那是一場漢民族前所未有的浩劫,京城淪陷,二帝被俘,百姓流離,中原板蕩!
    大宋朝廷的死活,趙官家的命運,他王倫可以不在乎。那些高高在上、隻知爭權奪利、搜刮民脂民膏的君臣,在他們決定將自己定為“反賊”的那一刻起,便已是敵人。但是,那千千萬萬無辜的百姓呢?他們何罪之有?要承受這國破家亡、異族鐵蹄踐踏的苦難?
    曆史的車輪似乎正沿著固有的軌跡隆隆向前,而自己這隻意外闖入的蝴蝶,扇動翅膀,改變了梁山的命運,是否也能……為這即將到來的滔天巨浪,預先築起一道堤壩?
    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責任感,混合著對未來的深深憂慮,壓在了王倫的肩頭。梁山的發展,不再僅僅是為了在這亂世中求存,或是與腐朽的朝廷抗衡,更增添了一份抵禦外侮、守護華夏生民的曆史使命。
    他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看到了那正在崛起的、帶著腥膻氣的狼煙。兄弟罹難的悲痛尚未散去,北疆的烽火卻已在他心中點燃。未來的路,注定更加艱難,也更加波瀾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