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章:北疆魍魎暗猖獗 南國桃源名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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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國如旭日般在北方草原急速崛起,鐵蹄踏碎遼國二百餘年基業的餘威,不僅震懾著搖搖欲墜的大宋朝廷,更如同給蟄伏在宋境之內的一些魑魅魍魎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位於淩州西南、扼守水陸要衝的曾頭市,便是其中最為囂張的一股。
曾弄父子,本就以其金人背景為傲,如今母國勢大,氣焰更是不可一世。昔日還需遮掩幾分的擴張行徑,如今已變得明目張膽。不久,從金國秘密傳來的敕令抵達曾頭市,正式冊封曾弄為“金國南境招討使”,授旗印信,命其“便宜行事,廣布耳目,以待王師”。這麵虎皮大旗一扯,曾頭市更是肆無忌憚。
曾塗、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五兄弟,憑借金國暗中輸送的兵甲資財,以及“招討使”的官身,開始大規模收買、滲透淩州、大名府乃至更遠州縣的宋朝官員。金銀開道,威逼利誘,一些本就貪鄙或軟骨頭的官員很快被拉下水,或明或暗地為曾頭市提供情報、開放關卡、甚至協助壓製境內反對聲音。對於那些不肯同流合汙、礙手礙腳的正直官員,曾頭市則動用了最直接的手段——暗殺。數月之間,淩州通判、大名府下轄兩縣主官,接連“暴斃”或“遇匪身亡”,一時間北疆官場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在綠林道上,曾頭市同樣揮舞著“招安”與“剿滅”的大棒。他們以金國官身和雄厚財力為餌,誘使周邊一些規模較小、立場不堅的山寨歸附。對於那些不願被收編,或與梁山有舊、秉持漢家氣節的寨子,則悍然發動攻擊。
枯樹山與對影山,便是這股逆流下的犧牲品。
枯樹山寨主喪門神鮑旭,性情凶悍,但對金虜有著刻骨仇恨,對曾頭市的招攬嗤之以鼻,怒斬來使。曾頭市遂派曾魁、曾升率大隊人馬,並糾集數股已投靠的附庸山寨,圍攻枯樹山。鮑旭與兄弟沒麵目焦挺率眾浴血奮戰,奈何兵力懸殊,山寨險要亦被熟悉地形的內鬼所破。混戰中,鮑旭身被數創,焦挺拚死護著他殺出重圍,手下嘍囉死傷殆盡。
對影山的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本是少年英雄,仗著武藝高強,平日裏雖也做些劫富濟貧的勾當,卻從未與金虜有所牽連。曾頭市派曾索前來勸降,許以高官厚祿,被呂方、郭盛嚴詞拒絕。曾索惱羞成怒,次日便引軍來攻。呂方年少氣盛,挺方天畫戟出陣與曾索單挑,兩人戟法精妙,鬥得難分難解。然而曾家軍中有教頭史文恭壓陣,見久戰不下,暗施冷箭,呂方猝不及防,被箭矢射中咽喉,當場陣亡。郭盛見兄弟慘死,目眥欲裂,欲拚命報仇,被手下親信死命拉住。眼見山寨難保,郭盛隻得含恨帶著呂方遺體以及部分家小、殘存嘍囉,棄寨而走。
鮑旭、焦挺、郭盛三路人馬,在逃亡路上偶然相遇,同病相憐,合兵一處。身後是曾頭市的追兵,前方是動蕩不安的世道,思來想去,普天之下,或許唯有那個屢創官軍、敢與朝廷叫板,如今更被傳為能抵禦外虜的梁山,方是容身之所。於是,一行人扶老攜幼,帶著悲憤與希望,朝著山東濟州方向艱難跋涉。
這一日,濟州節度使府衙內,王倫接到了這支殘兵敗將前來投奔的消息。他仔細聆聽了諦聽營關於枯樹山、對影山覆滅以及呂方戰死的詳細報告,麵色沉鬱,久久不語。
“史文恭……冷箭……”王倫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眼中寒光一閃而逝。他親自接見了風塵仆仆、身上帶傷的鮑旭、焦挺和悲痛未消的郭盛。
“王節度使!”鮑旭雖傷勢不輕,依舊強撐著吼道,“俺老鮑和焦挺兄弟,還有郭盛兄弟,都是粗人,但絕不做金虜的狗!曾頭市那幫雜碎,殺我兄弟,毀我家園,此仇不共戴天!求節度使收留,俺們願為前鋒,踏平曾頭市,為呂方兄弟報仇,也為天下除害!”
郭盛亦是紅著眼眶,將呂方遇害經過詳細說出,咬牙切齒:“史文恭那廝,枉稱好漢,竟行此卑劣之舉!此仇必報!”
王倫起身,走到三人麵前,親手扶起欲行禮的鮑旭,沉聲道:“三位兄弟受苦了。曾頭市投靠金虜,為虎作倀,戕害我漢家兒女,此乃國仇家恨!我梁山與金虜及其爪牙,勢不兩立!三位兄弟能來,是信得過我王倫,信得過梁山。從今往後,這裏就是你們的家!”
他當即下令,妥善安置鮑旭、焦挺、郭盛及其帶來的家小、部眾。傷者立即延醫診治,其餘人等先供給衣食,好生休整。考慮到他們初來乍到,且對梁山的新式軍械、戰法尚不熟悉,王倫並未立即將他們編入作戰序列,而是做出了一個讓三人稍感意外卻倍感重視的安排:
“三位兄弟皆是猛士,然我梁山戰法,與尋常綠林廝殺頗有不同,尤重協同與火器運用。我意,請三位兄弟先入祝家莊的‘梁山事業發展學院’進修一段時日,專門學習火器操作、步炮協同及新式軍規。待學有所成,再根據各位所長,委以重任,屆時再與曾頭市決一死戰,如何?”
鮑旭、焦挺雖覺讀書學習比打仗還難受,但見王倫態度誠懇,安排周到,且提及報仇雪恨,便也壓下性子,悶聲答應。郭盛則更能理解此舉深意,拱手道:“全憑哥哥安排,郭盛定當用心學習,早日為山寨效力,為兄弟報仇!”
安排完鮑旭等人,王倫又迎來了來自北方的壞消息。盧俊義通過秘密渠道傳來急信:由於宋金邊境局勢持續緊張,戰雲密布,傳統的馬匹貿易渠道幾乎完全中斷。金國嚴格控製戰馬流出,而原本一些通過遼國舊部、部落走私馬匹的線路,也因金國的嚴密管控和曾頭市的搗亂而風險劇增。盧氏商隊費盡周折,近期也未能采購到像樣的戰馬。
“買不到……”王倫看著盧俊義的信,眉頭緊鎖。梁山騎兵營正在擴編,對優質戰馬的需求極大,此路若斷,對梁山軍力的提升無疑是重大打擊。
沉吟片刻,王倫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對身旁的吳用、曹正道:“既然明路不通,那就別怪我們釜底抽薪了。”他立即修書回複盧俊義,並密令潛伏在大名府一帶的石秀:
“一、俊義兄弟,著即利用盧家商業網絡,聯合所有可信商號,嚴格控製茶葉、鹽、鐵器等金國急需物資向北流出。寧可暫時虧損,亦不可資敵!同時,密切關注那些唯利是圖、不顧家國大義,仍試圖與金國或曾頭市進行此類交易的商隊。”
“二、石秀兄弟,著你率特戰營精銳,化整為零,偽裝成潰兵、流寇或土匪,活躍於宋金邊境及通往曾頭市的要道。對那些已被查明、仍在進行資敵貿易的商隊,不必警告,直接打劫!貨物一律扣下,人員若抵抗,格殺勿論!所得財物,部分補充軍資,部分可酌情散於邊境貧苦百姓,以收民心。記住,行動務求隱秘,嫁禍於‘亂兵’或‘匪患’,暫不暴露我軍身份。”
王倫的策略十分明確:在經濟上對潛在敵人進行封鎖,同時用非常手段掐斷其物資補給線,既能削弱敵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自身馬匹來源不足的困境。一場看不見硝煙的經濟與秘密戰爭,在邊境線上悄然展開。
與此同時,梁山內部的輿論機器也在高效運轉。最新一期的《梁山新報》,在頭版顯要位置刊登了一篇署名“東京太學生陳東”的長文——《濟州行記:亂世中之桃源與希望》。
陳東以親身經曆,用飽含深情而又客觀犀利的筆觸,詳細記述了他在濟州、鄆城、祝家莊等地的所見所聞:
他描繪了那裏平整寬闊的“平安路”、“興旺路”,驚歎於水泥的神奇;他記錄了學堂裏孩童們不僅誦讀經典,更學習算數、地理甚至簡單物理常識的景象,認為這才是經世致用之學;他盛讚了梁山以工代賑、妥善安置流民的舉措,使得人人有活幹,有飯吃,社會秩序井然;他提到了軍中文化學習、士卒精神飽滿、知其為何而戰的獨特氣質;他還細致描寫了李家莊商貿的繁榮、工坊生產的火熱,以及普通百姓臉上那種在外界難以見到的安寧與希望。
文章最後,陳東感慨地寫道:“……昔日讀《桃花源記》,隻覺是避世之幻想。然今日置身濟州,方知世間真有此等所在!王倫節度使治下,非以嚴刑峻法懾人,而以實務安民,以教化啟智,以公道聚心。外禦強虜,內修政理,軍民一體,上下同欲。此非割據之藩鎮,實乃黑暗世道中射出之一線曙光,沉淪神州之希望所係!若大宋州縣,皆能如此,何愁金虜不滅,何患天下不平?”
這篇文章,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死水,在東京汴梁引發了前所未有的熱議和震動。士林學子們爭相傳閱、抄錄,茶樓酒肆中,人們交頭接耳,議論著那個似乎遠在天邊、又仿佛近在眼前的“世外桃源”。朝堂之上,一些官員暗自嗟歎,甚至心生向往;而更多保守派則如臨大敵,斥其為“蠱惑人心”、“為叛逆張目”,要求朝廷嚴查陳東,禁止《梁山新報》流傳。
然而,思想的洪流一旦決堤,便難以阻擋。陳東的文章,加上《梁山新報》持續對時局犀利而真實的報道,使得梁山與王倫的形象,在無數對朝廷徹底失望的士人、百姓心中,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它不再僅僅是那個“凶悍能打”的賊寇巢穴,更成為了混亂時世中一片難得的淨土,一個承載著未來希望的符號。
開始有不堪忍受朝廷壓榨、擔憂戰亂波及的士子、工匠、乃至小吏、商人,收拾行裝,拖家帶口,懷著複雜的心情,踏上了前往濟州的旅程。這股南遷的潛流,雖然起初規模不大,卻預示著人心向背的微妙變化,為梁山帶來了更多的人才與l活力,也讓那座屹立於八百裏水泊之畔的城池,在靖康元年的多事之秋,愈發顯得與眾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