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急不緩地走過去，將奄奄一息的鹿子提起來，定睛一瞧。
    那鹿子的眼睛還挺大，水靈靈的。
    宋梟野撇了撇嘴，從腰間摸出彎刀，熟稔地割下了它的角，裝進麻袋裏。
    忽然，樹叢裏簌簌響了兩聲，仿佛有道身影飛快地閃過。
    少年眼神一凜，從懷裏緩緩摸出一把彎刀，朝那方向走去。
    還沒等他徹底接近，身後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給撲倒了——
    。
    姬瑞雪正在采蘑菇，忽然頸子像是被繩子錮住了似的，一陣窒息感直突突天靈感，緊接著，一陣劇痛震得她頭皮發麻，腦瓜子嗡嗡。
    少年莫不是又被人群起而攻了？
    她瞪大一雙汪汪淚眼，蜷縮在地上緩解疼痛。
    好在，這次疼痛並沒有持續多久——
    顫巍巍的手從包袱裏摸出個帕子摸出個菇子，一邊擦汗一邊吃菇子解渴。
    腦海中生出巨大的懊悔，
    若是她陪在他身邊，他受傷至少能及時醫治，不至於導致傷口裂開、引發持續疼痛。
    飛快地咬了一口蘑菇下肚，口腔裏溢出清甜氣息，姬瑞雪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稍微好些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隱隱的眩暈感。
    咦，這——這是低血糖了？姬瑞雪蹙眉，無端的，怎會暈呢。
    少女垂眸一望，看見手裏尚剩下一半的菇子，她不禁哀呼出聲：
    “我吃吃吃吃吃吃——吃錯了——”
    本來應該吃的是那生津止渴的蘑菇，結果卻吃下了能引發目眩的——
    。
    宋梟野目光輕輕掃過躺在血泊中的幾人，他慢條斯理地擦幹淨彎刀上的血，將他們打到的獵物裝進自己的麻袋。
    透過明鏡般亮堂的刀身，少年望見自己幽綠的眼曈。
    這雙，讓父皇和宮人視為不詳之物的象征，讓他生母憎惡痛恨的眼睛。
    少年輕勾起唇角，眼神裏露出徹骨的冰涼。
    他晃晃悠悠走到血泊邊，望著唯一殘存了一口氣的那人，戲謔地問：“你想怎麽死？嗯？”
    “平時罵我的時候不是挺囂張麽？這會怎麽不吭聲了？”
    被刀身輕輕擦過麵龐，那人抽搐著身體，像是看鬼一般看著眼前這個綠瞳少年，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宋梟野發出了一聲輕嗤，眼瞳裏閃爍著詭異的光。
    以前宮裏捉弄他的幾個太監，在被他設計推入池塘而死，在水中向他求饒時也露出了卑微可憐的神情，
    “知道大王那裏怎麽說了吧？”他用染血的彎刀在男人粗壯的脖子上拍了拍，語氣戲謔。
    男人哆嗦著嘴唇，點頭如搗蒜：“是捕獵夾子…是我們自己掉進了陷阱，是——是我們自己——”
    宋梟野笑著點了點頭，一手探上男人的脖頸，一手扣住男人的後腦。
    哢嚓——
    。
    少年滿意地勾了唇，準備回去了。
    在站起身的一瞬，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他踉蹌後退一步，抬手揉了揉眉心。
    腦海中那陣天昏地暗的眩暈感讓人搖搖欲墜。
    他忽然想到，平日這個時間點，少女會給他送吃的來。
    少年狐疑地瞥了一眼自己扁扁的腹部，眉頭蹙起。
    身子乏力，他眼瞳染上層迷茫，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暗罵自己不爭氣。
    說來奇怪，這燥意，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顆心竟隨著天邊紅日西沉，也不自覺平靜下來，
    待到紅日掛到枝頭以下，少年緩緩站起身，目光已恢複結了冰般的冷漠，凝著回程的方向。
    。
    姬瑞雪在原地躺了半個時辰才覺身體緩了過來，她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望著已經黑下來了的林子，心情沉重。
    這鬼地方陰森森的，若是突然彈出來一隻野獸，她的小命又得交代在這兒。
    夜裏溫度驟降，冷風呼呼地閃人耳刮子，慫得枝頭的鳥撲簌著翅膀飛走了，踩碎了脆生生的葉子打落下來。
    葉子叢裏，一雙幽綠的眼睛森森地望著那個原地打轉卻閑不下來的少女，
    她時而從兜裏揣出一個蘑菇吃，時而蹲在地上看草叢裏的小昆蟲。
    宋梟野攥緊了手心裏那條蛇，冰涼滑膩的觸感讓人腎上腺激素快速分泌。
    他眼瞳劃過一絲興奮，為了找這條翠玉五竹，可耗費了他些功夫。
    一點毒液注入，人便要駕鶴西歸。
    手緩緩鬆開，放任那冰冷滑膩的感受從指尖溜走，
    宋梟野的眼睛就像毒蛇，在黑暗中緊緊盯著那笑得怡然甚至還在哼小曲兒的少女。
    少年心裏溢出快要得手的興奮，他甚至感覺，此刻他的快樂和少女的快樂是一致的——
    隻不過，她不知道即將要麵臨的是死亡，
    而他，預知了她的死亡。
    姬瑞雪掏出個野果嗷嗚一口吃下半邊，吃得滿手的汁水。
    這是她下午在樹上摘下來的山棘果，味道辛且苦，但好在止渴生津，且可以入藥，最大的好處，氣味可以驅蟲。
    夜裏的林子，即使是天冷，也會有許多害蟲集聚，她吃些果子，將氣味散出去，可以防蟲叮咬。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最大的快樂就是拿著零食坐到孤零零的山頭上看月亮，哪怕沒有夥伴相陪，她也能自得其樂。
    哼的小星星是為了給自己壯壯膽，
    天剛黑下來的時候，她停在原地還啥也不敢動，但月亮掛上枝頭、星星布滿天空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在這裏擺爛一會兒也挺好。
    總之，太陽升起的時候，她總能找到路回去。
    宋梟野屏住呼吸，冷眼瞧著那條蛇朝姬瑞雪遊去，通體翠綠的顏色如同一把行走的碧玉弓。
    臨到距她還有半米的距離，蛇頭像是被什麽驚了猛得竄起來，
    宋梟野唇角勾起，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緊，然而——
    那蛇頭僅是往前探了一寸，便又軟軟地縮了回去。
    少年的眼裏充斥著不敢置信，後槽牙一寸一寸地吃緊，
    眼見著那該死的不爭氣的蛇在原地徘徊轉了幾圈，就要掉頭往他奔來——
    兩隻黑暗裏泛著幽光的小眼睛與自己清淩淩對上了。
    宋梟野心中驟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激素狂飆的作用，倒讓他一時間身體僵硬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