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感應到了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猛然回過頭，望見一條飛快遊竄的綠蛇，她的眼睛一寸一寸亮了起來！
    翠玉五竹？
    天呐！這等能入藥的好物都被她給碰上了！
    小東西，今兒你遇見姑奶奶我可算是倒了大黴了！
    姬瑞雪將手上未幹的汁水抹抹開，找準時機猛然撲上去，手裏一陣泥鰍似的黏糊滑膩，在惡毒的山棘果猛攻下，那條小蛇終於敗下陣來，蔫兒蔫兒地躺在了她手心裏。
    “哼哼，你是我的了。”姬瑞雪眼睛裏放光芒，得意地笑了笑。
    剛抬起頭來，卻撞見了另一雙幽綠色的眼眸，那雙眼在黑暗裏如同螢綠的火，此刻卻閃過幾分驚恐和錯愕，加上臉上斑斑點點的血液，更是顯得那張俊臉狼狽不堪。
    “你怎麽在這兒？”姬瑞雪瞪大了眼睛，望了望手心裏的奄奄一息的蛇，又望了望顯然受到了驚嚇的少年，大腦裏感知到那陣驚魂未定的情緒。
    她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被蛇追殺啦？那我可真是救了你一命哦。“
    “你知不知道，剛剛你若是被這小東西咬了一口，你就會一命嗚呼，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啦！”
    宋梟野心有餘悸，望著她明亮如星的大眼，喉嚨裏卻有一種被饅頭噎住的感覺。
    懊惱衝刷得大腦一片空白，少年幾乎是惜字如金地從喉嚨裏蹦字出來：“我打完獵了，沒注意到。”
    在火折子的照耀下，少女的笑容明媚如春桃，像是不藏一點心事和汙穢的透亮。
    不知是否因為剛剛身體本能的恐懼過於猛烈，現在他劫後餘生的興奮不斷衝擊著神經，
    讓他看向姬瑞雪的眼神都不自覺溫和了下來。
    “哦，這樣啊，那我這算不算立了大功呀。”少女眨著眼，腦內靈機一動，像是不經意地順嘴提起：“你知道麽，其實我今天本不想跟來的。”
    宋梟野微微蹙眉，像是疑惑地打量著她。
    好像永遠猜不到她下一句會說什麽。
    “因為我前兩天真的很累，每天早起在臉上畫麻子，就是怕那新大王召我過去侍寢，唉，真讓人提心吊膽呢，還好，上次蒙混過關。”
    姬瑞雪將抑揚頓挫的語氣控製得恰到好處。
    擔憂、慶幸，怨懟等細膩情緒展露得淋漓盡致——
    實則她已經暗戳戳將這段說辭排練過上十遍了。
    天選牛馬的習慣：每日複盤全天的經曆，生怕自己露出什麽破綻。
    那日她從王帳出來與少年擦身而過，大概率他也猜出自己是被耶律保叫過去了。
    少年多疑，怕他誤會她是想腳踏兩隻船，兩邊勾搭。
    與其隱瞞自己在王帳的所作所為，不如主動老實交代。
    將自己的苦衷和盤托出，借機博取同情，順便展露自己的小聰明。
    讓宋梟野知道，她有利用價值，並非一個傻傻小花瓶。
    望著少女時而憂慮時而慶幸的目光，少年眼眸輕閃了幾下。
    聯想到從旁人那聽來的隻言片語，他頓時了然，蹙起的眉頭不自覺舒展，他剛想象征性地安慰兩句，
    卻聽耳邊的人又叭叭道：
    “哪怕我前幾日都沒睡好覺，我今天還是毅然決然跟過來。”
    少女目光澄澈，指著鼓鼓囊囊的一袋，衝他努了努嘴：“給你帶了吃的帶了藥，怕你餓著累著受了傷，但是跟到這裏不小心把你跟丟了，我就隻能在原地等你。”
    語氣意味深長又有些無助可憐。
    像是在說，看吧，你看吧，我多有心呀。
    見少年沒有說話，姬瑞雪又裝模做樣歎了口氣：
    “他們總是欺負你，我實在擔心，又怕害你的人太多，你會遇到危險。”
    這話說得柔軟，宋梟野眼瞳微微瞪大，似乎是想從她臉上找出她不誠懇、在撒謊的證據。
    可是眼前這人生了一雙清淩淩的眼，純淨的沒有一絲雜質，偏讓人找不出破綻。
    想到方才那條掉頭反向他衝過來的廢物蛇，少年心生懊惱。
    “我們回去吧。”宋梟野語氣裏有些悶，泄憤般地向前走了兩步。
    姬瑞雪眯眼望著少年高挑的背影，感受到腦海中清晰傳來的懊惱情緒，她知道，今日她所為，算是能消解許多少年心中的疑慮了。
    她決定趁勢再添一把火。
    少女飛快地跑上前去，腦袋歪過去看他，“哎呀，你受傷了，我先給你上藥吧！”她指著他脖頸上的血口子，眼裏流露出幾分誇張的擔憂。
    “先回吧，這裏有野獸，危險。”宋梟野聲音看似平和，喉頭卻微哽了下。
    因一路小跑，少女鼻尖都被北地的風摧掛得通紅，杏眼清可見底。
    少年移開視線不再到她，眉心不自在地跳了幾下。
    此人的歡快或是憂心，就像風一樣會傳染。
    。
    回到營地裏，宋梟野提著打的獵物跟著蠻夷士兵走了，說是去麵見大王。
    姬瑞雪惴惴不安地在小樹林邊上候著，身體時不時傳來陣陣抽痛，刺激著她敏感幼小的神經。
    回想起宋梟野因打獵，身上新綻開的口子、還有二度綻開、三度花開的傷痕，她就頭皮發麻。
    這個少年，到底是怎麽能做到將苦痛一聲不吭全部往肚裏咽的？
    是因為——從小便習慣了麽？
    想到這裏，她心裏不自覺柔軟下來。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她見過各式各樣的問題少年：因家庭不和諧養出的自閉症兒童，抑鬱症患者，被害狂想症.....敏感、多思，是從小缺愛的人身上的通病。
    宋梟野對她有疑，總歸也是為了生存，她尚可理解。
    當務之急，是繼續給他傳達一個信號：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姬瑞雪腦子轉得飛快，也不耽誤手上的動作。
    她將今日的戰利品小心翼翼拿出來，挑出那些對治療傷口有效果的藥物。
    她決定待會給宋梟野吃，吃下它們，少年身上的傷能好得快一些。
    否則等挨到了夜裏，她躺在床上共感，連翻身都會是折磨。
    。
    少年走出王帳，朝著小樹林走去，夜裏下過雪了，腳底下踩出枯木和著雪沙沙的聲音。
    隔著百米之遙，便望見了那認認真真蹲在地上挑揀東西的小身影。
    幽綠的眼瞳輕輕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