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的心像是被什麽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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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神有些無辜地睨著她,說話的語調不緊不慢:“你若未曾臉紅過,著急什麽?”
姬瑞雪望著眼前人稚氣乖順的天真模樣,一時竟憋不出反駁他的話。
少年可能隻是隨口一說,她便好像多當真似的。
終究是自己敏感心虛了,她在心裏默默咽下這口氣。
將油紙包著的吃食塞到他懷裏,“喏,吃吧。”
她說話聲音細如蚊呐,是對少年方才調笑的無聲抗議。
宋梟野頓時發現她這幅模樣很好玩,眼睛彎了彎,聲音裏不自覺軟糯:“我想去林子裏吃,今晚有月亮。”
姬瑞雪本想不答應他,讓他知曉方才他對自己調侃的嚴重性,
但無意間瞥見少年鬥篷下小腿上淤青的傷痕。
她不禁皺了眉頭,這還是前些日子留下的傷口。
隻是這點磕碰和刮蹭的傷對於宋梟野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被鞭打和群毆是家常便飯,連那些傷口都來不及收拾,又何談這些輕傷呢?
“走。”姬瑞雪聲音不自覺輕柔,和鵝毛一樣輕飄飄的。
宋梟野與她並排,他側目過來望,發現少女身高剛好到自己的肩膀。
他需得微沉下巴,方能望見她黑曜石般的眼瞳,透過麵紗起伏的弧度,能隱隱瞥見秀氣挺翹的鼻梁。
和北地女子截然不同的長相。
“南國和這裏一樣麽?”他突然問。
畢竟,在營裏還沒有聽過——哪個過來和親的公主,像她這樣,將自己的容貌盡數遮住,也從不想著去見見自己的未來夫君。
姬瑞雪這才想到,他們二人相識這些天,還沒有正式自我介紹過。
“沒有這裏冷,若要說氣候,和中原還比較相似,不過過我對南國的記憶,好像也漸漸消淡了。”
“當然,世間再沒有南國咯。”
少女的聲音有些空遠。
王朝興衰變化,在史書上也終究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墨水罷了,壓在平凡人身上,卻是戰火連綿和顛沛流離的一生。
她心中有些感慨,但這縹緲的情緒瞬即便消得無影無蹤,
還是眼前的困難對她來說更且實際些。
“我是姬瑞雪,瑞雪兆豐年的瑞雪,很好記吧?”她驀地轉過臉來,盯著他,眉眼彎彎。
“的確很好記。”宋梟野幽綠的眼眸微閃,心頭湧上一陣莫名的悵惘,但那種潮水般襲來的情緒,來得快,下得也快。
緊接著的,是他心頭的疑惑。
“怎麽聽你提起你的國家亡了,你倒也不傷心?”
少年想到曾經身處王宮,卻也像身處囚籠,遭受欺辱與打壓,日日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
他眼神黯了片刻,望向姬瑞雪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複雜。
“沒有,爹娘對我都很好,和親也是我自己肯的。”姬瑞雪回憶係統給她講過的劇情,如實回答道。
少年的眼神幽幽,露出了一絲疑惑,
姬瑞雪生怕這人剛對她打消才不久的懷疑又重新滋生,連忙解釋道:“隻是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已經來到了這裏,隻能想辦法保全自己,活下去——”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來日可期嘛。”
姬瑞雪晃蕩著雙腿,揚起下巴看天上的月亮,在寂靜無聲的夜幕裏,像是夜明珠般璀璨而柔美。
她現在的境地又何嚐不是這樣,二十一世紀的她身患絕症,在ICU裏當植物人。
穿進這個世界被迫做任務打工救命,什麽艱難困苦都不比活下去更重要。
少女的眼在雪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仿佛瑞雪裏的仙靈。
望著她舉重若輕地自嘲苦難,宋梟野腦海裏有片刻空白,幽涼的眼神裏晃過譏諷。
他彎了彎唇角,掩蓋了眼底的冷冽,“是啊,活下去,要活下去。”
姬瑞雪忽然轉過臉來看他,輕輕歎了口氣:“這幾日我沒見著葫蘆,不知她可還好麽?”
宋梟野瞳孔放大,似是有些無措又茫然,袖口下的手緊緊攥著衣角:“你問她做什麽?”
“那日給她的吃食怕是已經吃完了,可是她卻沒再來過我的帳篷,突然有點擔心。”
姬瑞雪蹙眉,她想不通這個部落營帳一共就屁大點地方,小孩兒難道能迷路?
少年聲音依舊乖巧順服,“許是她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吧。”
姬瑞雪試圖從他的麵部表情裏找破綻,但見少年神態實在平和無異,她隻得就此作罷。
但她心裏仍有擔心,怕宋梟野一心隻想著攻打淄楚,不願意管其他人的閑事。
她試探性地囑咐道:“你若是這幾日見著她了,一定要同我說哦。”
“她還隻是個孩子,還這麽小,她雖有蠻人一半的血統,但她終究是無辜的。”
葫蘆是個活潑可愛的小丫頭,嘰嘰喳喳陪她能說好多話,才能寥寥紓解她在這蠻人部落中的孤獨和埋在心深處的恐懼。
“好啊。”宋梟野乖順的答應下來,細嚼慢咽吃饅頭的模樣像一隻優雅聽話的小狗。
“對了,我剛才見你腿上有淤青,之前便和你說過的,老是不注意。”姬瑞雪伸手便要撈他褲腿。
宋梟野掙紮了幾下,然後失敗,隻能任由她盯著自己的小腿細看,然後熟稔地上藥。
肌膚傳來絲絲涼涼的感受,少年有些心猿意馬。
他瞥見姬瑞雪專注的目光,唇角微揚。
姬瑞雪給他抹好藥,心裏鬆了口氣,撐著下巴四處張望,突然瞥見幾道身影在自己的營帳門口晃過,
她皺著眉頭小聲罵:“這幫個蠻人,才消停了幾日!又來我營帳跟前轉悠!”
宋梟野停了吃東西的動作,目光順著她視線看去,“他們總來你營帳門口麽?”
少年乖戾的聲音裏不自覺帶了一絲冰冷,胸口竟凝聚了一股怒氣似的,簡直抑製不住。
從前自己在王宮裏,旁人安插在東宮的眼線,也是這般的窺視他,想要記錄下他的一舉一動,
許是因為與她有相似經曆的原因,才會感同身受?
少年幽冷的瞳裏閃過一絲疑惑。
姬瑞雪沒注意到他的異樣,而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在他們終究不敢做什麽,隻要大王一天不發落我去處,這營帳裏誰敢輕舉妄動?”
“好歹——好歹咱也是個公主對吧,雖然是個亡了國的。”姬瑞雪忽轉過臉來衝他笑,笑得眉眼彎彎,笑得生機勃勃。
望著那張神采飛揚的小臉,宋梟野眸光一滯,搭在膝蓋上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為何,為何能不在意似的、輕易地消抹了這般磨難?
也許是受那樂觀情緒所感染,少年眼眸裏短暫的茫然後,認認真真偏過頭問她:“會怕嗎?”
姬瑞雪眨了眨眼,樂了,想逗他:“挺怕的,所以這不是等你趕緊把我救回中原麽?”
笑容比雪地裏開出的梅花還豔。
宋梟野心裏像是被什麽撞了一下。
少年輕輕挪開了視線,望她那雙掛在枝頭晃蕩來晃蕩去的腿,將一枝丫的雪全都甩到了地上,發出或輕快或沉悶的撲簌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