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嬋那番關於變數與遁去其一的話，此刻在楊戩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楊戩神目之中銀光劇烈閃爍，顯露出內心的天人交戰。
    “是啊……變數……”
    當李風是變數的話，那麽跟變數牽扯的一切人，都會因此而改變既定的定數。
    按照常理，那李風本應在西牛賀洲寶象國安然一生，老死鄉裏，這才是他原有的，清晰的命運軌跡。
    然而卻橫跨萬裏，出現在這南瞻部洲的大唐，修得道儒真傳，引動文廟異象，更被陛下認歸宗室……這一切，不應出現卻出現，
    那麽，三妹跟變數產生龐大因果，三妹的既定命數也會因此出現變化。
    整個三界無窮眾生，李風的變數也不是個例，而是有很多變數，也就是九成九是定數，一分是變數，這是仙佛無法掌控的。
    一想到昊天鏡中楊嬋仙途盡毀、身心受創的景象，楊戩便感到一陣鑽心之痛。
    “職責……變數……三妹……”
    幾種念頭讓這位心誌堅毅如鐵的司法天神也感到一陣混亂如麻。
    最終，楊戩的目光定格在楊嬋那帶著期盼與一絲不安的臉上。
    那眼神，與記憶中母親最後的凝望竟有幾分重合，讓楊戩被狠狠觸動。
    “罷了！我不能再讓三妹傷心，更不能因我的固執，斷送她可能存在的轉機！即便這李風真是禍端，一切後果，由我楊戩一力承擔便是！但若他真是生機……我豈非成了千古罪人？”
    楊戩看向等待答複的惠岸行者，拱手道：“多謝行者與菩薩指點。楊戩自有思量。”
    惠岸行者不敢多言，也不再多言，合十一禮：“既如此，小僧告退。”
    見惠岸行者離去，楊嬋心中稍安，卻仍帶著幾分不確定看向楊戩。
    楊戩看向楊嬋問道：“三妹，未曾想，你竟然會有如此見地，可見悟道已是非凡，你如何看待這個變數？”
    楊嬋聞言，目光投向腳下繁華如夢的長安城，看著那熙熙攘攘、如同螻蟻般奔忙卻又各自擁有悲歡喜樂的眾生，還有格物玄武門的一些自我領悟。
    以及跟隨李風一年，對於心的領悟。
    “二哥，你看這長安城中的芸芸眾生。”
    “譬如一個固執的乞丐，日複一日在同一條街乞討，形成了習慣，依賴著熟悉的施舍與安穩。這，便是他的定數，這是天衍四九，在他身上的體現，穩定，卻也僵化沒有未來吧！”
    楊戩微微頷首，這淺顯的道理他自然懂得。
    “不錯，這便是定數，這條街所有人都會在每日看到這個乞丐，對於其他人而言，這個乞丐的確是定數，也不認為他會改變！”
    楊嬋繼續說道：“可若有一日，這乞丐突然心生莫名的勇氣，選擇了走向另一條陌生的街道。二哥，你說，這僅僅是他換了一條路嗎？”
    楊戩神目一閃：“這是……一次微小的偏離，小變數的產生！”
    “正是！”
    楊嬋眼中光彩熠熠：“本心為變數之源，這選擇的本身，也就是心之萌發，才有遁去其一的彰顯！是一次心能勝物的萌芽。這，便是變數的誕生，雖微小如塵，卻合理！”
    “心能勝物！”
    楊戩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此刻楊戩難以置信地看向妹妹，那雙看透三界善惡的神目之中，充滿了極致的驚訝與審視。
    “這……這真是我那個一向單純，被華山香火供奉得有些不諳世事的三妹？”
    此刻楊戩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心能勝物！’
    這簡簡單單四個字，卻直指修行路上意念與現實，定數與變數交鋒的核心！
    這絕非曾經的楊嬋所能領悟的，而現在卻能洞悉此道，並且跟自己談論此道！
    從前的楊嬋，見識多在華山一方淨土，所見多是虔誠香客，雖得逍遙，卻如同被精心嗬護的仙葩，美則美矣，卻少了一份曆經風雨淬煉出的堅韌與對大道深刻認知。
    而此刻，楊嬋能以紅塵乞丐喻天道，以心念抉擇釋變數，這份體悟，早就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心能勝物！三妹，一年不見，為兄的確是刮目相看，從前你是不會跟為兄論這些道！”
    楊嬋聽後頓時帶著得意的笑容：“我跟李風一年，這是李風跟我說的道，今日我才有透徹的領悟！”
    李風！
    這個名字再次被楊嬋提及。
    但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敵意與審視，而是混雜了極其複雜的驚疑與一絲……微不可查的欣賞。
    “此人……竟可悟道之此？不僅身負道儒真傳，能引動浩然正氣，竟還能在道的領悟上，給予三妹如此深刻的啟迪？短短一年，竟能讓三妹有如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楊戩原本將李風視為一個麻煩和劫數，因為曾經觀看昊天鏡的前提下，認為一個可能將妹妹拖入深淵的隱患。
    但此刻，親眼見到妹妹因他而帶來的驚人蛻變，第一次產生了巨大的裂痕。
    “若他真是劫，為何能助三妹明心見性，道境大漲？若他真是禍，為何帶來的卻是成長？”
    楊戩發現，自己之前或許太過執著於昊天鏡中那慘烈的結果，而忽略了過程中可能存在的變數與生機。
    而此時楊嬋不知楊戩的心理變化，繼續說道：“可二哥你想，若這乞丐換的那條街，恰好是微服天子遇刺之地？若他因一個善念，在關鍵時刻喊了一嗓子，或擲出一個碗……那他這源於內心的變數，是否就恰好撞擊在足以改變王朝命運的節點上？這是不是大變數？而西遊開啟，是不是正是菩薩擔憂的大變數？才讓惠岸行者來告知你？”
    楊戩身軀一震，瞬間明白了妹妹的比喻所指。
    “三妹，你說的對，二哥發現，如今的你，在論道之時，竟可洞悉大道根源，而為兄竟然反而不及你！”
    楊嬋聽後說道：“二哥，你太依賴自身的法力與寶物還有權利！是啊，你的法力，三界鮮有人敵，天庭的權威鮮有人忤逆與你，若非我是你的親妹，你可能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