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吵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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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拍門聲又急又響,混合著林清清那掐著嗓子、故作焦急的聲音,像一把錘子砸在林焦焦的心上。
    “江大人!您沒事吧?快開開門啊!”
    林焦焦蜷在錦被裏,渾身滾燙,心卻涼了半截。
    完了,還是被堵在這裏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門外林清清那副看似擔憂、實則得意的嘴角。
    站在床邊的江潯微微動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去開門,反而俯下身,隔著被子,靠近她耳邊。
    那灼熱的氣息噴在耳廓,帶著他特有的冷冽鬆香,和他刻意壓低的、隻有兩人能聽見的嗓音:
    “記住,你隻是誤飲了不幹淨的酒,難受,來找我這阿兄求助。明白嗎?”
    他的聲音裏聽不出半點慌亂,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
    林焦焦在被子裏拚命點頭,雖然知道他看不見。
    她死死咬住下唇,把所有的恐懼和嗚咽都憋回肚子裏。
    腳步聲沉穩地走向門口。
    “吱呀——”一聲,梨花木門被從裏麵拉開了一道縫。
    門外,火把的光瞬間湧了進來,照亮了江潯那張沒什麽表情的冷峻側臉。
    “何事喧嘩?”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天然的威壓,瞬間蓋過了門外的嘈雜。
    人群最前麵,站著的果然是林清清和顧晏廷!
    林清清一身素淨衣裙,眼圈微紅,一副受驚不小、我見猶憐的模樣。
    她一見到江潯,立刻上前半步,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
    “江大人!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方才府裏巡夜的家丁說看見一個黑影竄到水榭這邊,我們擔心是賊人驚擾了您,這才……”
    她話沒說完,目光就不經意地往江潯身後瞟,仿佛在尋找什麽。
    顧晏廷也適時上前,對著江潯拱了拱手,語氣帶著幾分讀書人的斯文,卻又難掩急切:
    “江首輔,深夜打擾,實在抱歉。
    隻是……隻是小生的未婚妻林大小姐方才在宴席上不慎走散,有人看見她似乎往這個方向來了,不知首輔可曾見到?”
    他這話一出,身後那些被林清清母女拉來的婆子、家丁,眼神都開始閃爍,互相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來了!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說辭
    一個抓賊,一個找未婚妻,天衣無縫的令人作嘔
    林焦焦在被子裏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江潯卻像是沒聽懂他們話裏的機鋒,身形穩穩地擋在門口,連一絲讓他們窺探內間的縫隙都沒留。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顧晏廷,那眼神沒什麽溫度,卻讓顧晏廷莫名地脊背一涼。
    “顧公子,”江潯開口,語氣平鋪直敘,卻字字如刀
    “你的未婚妻不見了,不去她閨房尋,不去花園找,卻帶著這麽多人,直奔本官歇息的外院書房?”
    他頓了頓,聲音更冷了幾分:“永昌侯府的規矩,何時變得如此別致了?
    還是顧公子覺得,本官這書房,是能藏嬌的地方?”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晏廷被他幾句話噎得臉色漲紅,一時語塞。
    林清清見狀,心裏暗罵顧晏廷沒用,連忙柔聲接話,話裏藏針:
    “江大人息怒,晏廷哥哥也是擔心姐姐安危,一時情急。
    實在是…實在是姐姐她之前喝了些果酒,似乎有些舉止異常,我們也是怕她衝撞了您。”
    “哦?舉止異常?”江潯的眉梢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終於將目光轉向林清清,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林二小姐倒是關心長姐。隻是,你既知她飲酒不適,不先帶丫鬟婆子去照料,反而帶著外男和這許多家丁,興師動眾來尋……”
    他的話音刻意拖長,帶著冰冷的嘲諷:
    “是想讓所有人都看看,侯府嫡女是如何舉止異常的麽?”
    林清清被他問得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這江潯,怎麽不按常理出牌,他不該是急著撇清關係,或者讓他們進去搜查嗎?
    “江大人!您誤會了!”顧晏廷見心上人受窘,忍不住又開口
    “我們絕無此意!隻是擔心焦焦……”
    “顧公子。”江潯打斷他,語氣已然帶上了明顯的不耐
    “你口口聲聲未婚妻,本官倒要問問,你與林家大小姐,是三媒六聘了,還是交換過婚書了?”
    顧晏廷瞬間卡殼:“……並未。”
    “既然並無婚約,男女有別,顧公子還是謹言慎行的好,莫要壞了林大小姐的清譽。”江潯一句話,直接把他釘死在了登徒子的恥辱柱上。
    顧晏廷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難堪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江潯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掃向門外眾人,最後落在領頭的管家身上,聲音不大,卻帶著絕對的權威:“張管家。”
    “小的在!”張管家渾身一凜,趕緊躬身。
    “帶著你的人,守住這水榭四周。”江潯下令,語氣不容置疑
    “在事情查清之前,今晚靠近過水榭的人,一個都不許離開,更不許私下交談。”
    他目光如冰刃般刮過林清清和顧晏廷瞬間僵硬的臉。
    “至於林大小姐……”他微微側身,似乎瞥了一眼內間的方向,聲音緩了下來,帶著一種刻意的、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她確實在此。”
    門外所有人的耳朵瞬間都豎了起來!
    林清清眼底更是閃過一絲狂喜
    他承認了!他居然承認了!
    隻要坐實林焦廉深夜出現在男人書房,她就完了
    然而,江潯的下一句話,卻像一盆冰水,將所有人澆了個透心涼。
    “她方才飲了不幹淨的酒水,身子不適,途中巧遇本官身邊伺候的嬤嬤,便被帶來書房稍事休息,等候府醫。”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怎麽,侯府的姑娘身子不適,找個地方歇歇腳,也值得你們如此興師動眾,喊打喊殺?”
    他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如同出鞘的利劍,直指林清清和顧晏廷:
    “還是說,你們本就篤定了,她此刻不該在此地休息,而應該出現在別的、更不堪的地方?”
    “……”
    死寂。
    門外一片死寂。
    火把燃燒發出劈啪的輕響,映照著林清清和顧晏廷煞白的臉。
    他們所有的算計,所有精心準備的“巧合”和“證據”,在江潯這番滴水不漏、反客為主的言辭麵前
    都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被他輕描淡寫地就抹去了林焦焦私會的嫌疑,反而給他們扣上了一個蓄意敗壞嫡女名聲的驚天大鍋
    林焦焦蜷在被子裏,聽著外麵鴉雀無聲,緊緊揪著的心,一點點落回了實處。
    她聽著江潯沉穩的腳步聲再次靠近,然後,是他依舊聽不出什麽情緒的聲音,隔著被子傳來:
    “嬌嬌,”他叫她,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門外的人聽見
    “府醫快到了,再忍忍。”
    林焦焦配合地發出一聲細弱蚊蚋的、帶著哭腔的鼻音:“……嗯。”
    江潯似乎滿意了,他轉身,對著門外呆若木雞的眾人,下了最後通牒:
    “都散了吧。張管家,把人看好了,若走漏半點風聲,或是少了一個人,唯你是問。”
    “是!是!小的明白!”張管家冷汗涔涔,連聲應下,趕緊驅散眾人。
    林清清和顧晏廷臉色灰敗,在江潯冰冷的注視下,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再說,隻能灰溜溜地跟著人群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
    書房裏重新恢複了安靜。
    林焦焦猛地從被子裏探出頭,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而來。
    她看向依舊站在床邊的江潯。
    月光下,他玄色的身影挺拔如山嶽,仿佛剛才那場足以顛覆她一生的風波,於他而言,不過是隨手拂去的一粒塵埃。
    他……又救了她一次。
    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湧上眼眶,這一次,是純粹的感激和後怕。
    江潯轉過身,目光落在她淚痕未幹、依舊緋紅的小臉上。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情緒複雜難辨。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林焦焦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識想避開他視線時,他忽然開口了。
    聲音很輕,帶著一種探究,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嬌嬌,”他問,“你方才……為何不往別處跑,偏偏,要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