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沒有精分那一碼事，顧遠覺得這馬甲脫了也沒什麽。
    但最關鍵的是，沒有如果……
    正為難著，顧遠收到了唐老的來信。
    “到酒店再詳談。”
    顧遠頗感詫異，唐老這意思是想讓自己保留故淵馬甲？
    不然的話沒必要用手機談，直接麵對麵說就好了。
    這明顯是為了不讓車上其他同行的代表團成員知道這檔事。
    顧遠收起手機，轉而安心觀看窗外透過來的利雅得的夜景。
    到達酒店，吃過晚飯，顧遠來到唐老房間。
    顧遠先是為唐老沏了一杯茶，然後坐下來聆聽教誨。
    “小遠，老師想先問問你的想法。”
    顧遠沉吟了一下：“如果不在乎之前精分的事情，那我個人傾向於揭露馬甲，這樣以後就能沉浸於寫作，不必再為馬甲這點事扯皮糾紛。”
    唐老溫和一笑：“錯了，恰恰相反。”
    他拋出一個問題：“小遠，你覺得對於一個十七歲的作者，文學界最苛刻的批評會是什麽？”
    他不等顧遠回答，便自問自答：“不是寫得不好，而是揮霍才華，迎合市場。”
    “他們會說，看啊，那個被唐硯章寄予厚望的天才，那個能寫出《項鏈》和《竹林中》的少年，終究是向銷量低頭了，去寫《龍族》這種淺薄的青春幻想了。”
    唐老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過早地暴露故淵的身份，等於親手將故淵接下來的作品推到了風口浪尖。”
    “那些最保守的批評者，那些對於你顧遠寄予厚望的讀者。”
    “他們會用審視‘顧遠作品’的眼光，去挑剔《龍族》裏的每一處情節。”
    “你準備好迎接這無止境的，偏離作品本身的爭議了嗎？”
    他頓了頓，給顧遠消化的時間，然後繼續道：
    “文學創作，需要呼吸的空間。”
    “故淵這個身份，就是你最好的保護罩。”
    “有它在，你就能以故淵之名，自由地探索商業類型文學，去嚐試任何你想寫的故事。”
    “不必背負顧遠這個本名所帶來的沉重的文壇希望的包袱。”
    “想想你為什麽要寫《龍族》，真的是為了簡單的名利嗎？”
    “還是想觸碰某種青春的共鳴？”
    “保留故淵的馬甲，就是保留你探索不同文學路徑的自由。”
    “文學的疆域無比廣闊，你完全有權利在故淵的掩護下，先在通俗文學世界裏暢遊，再去構思你真正的嚴肅作品。”
    唐老這一番話深刻而令人深思。
    他的話反過來理解，那就是如果以後顧遠寫出了無可挑剔的經典作品，成為大師級人物，那再暴露自己曾經寫過網文之類的東西，大家隻會說他有閑情雅致。
    而如果現在暴露馬甲，那就是一個承受全國期望的文學天才，在最應該鑽研嚴肅文學的年紀，去寫了‘淺薄’的青春幻想、網文之類的東西。
    大眾將會斥責顧遠不務正業，揮霍才華。
    “好一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顧遠喃喃自語。
    他不由得慶幸自己有著唐老這位師父，不然僅憑自己瞎闖蕩，怕是要免不了吃很多苦頭。
    顧遠神情莊重，嚴肅向唐老道謝：“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唐老嗬嗬一笑，臉上又恢複了往日的慈和：“其實老師始終覺得，通俗文學和嚴肅文學沒有誰更高貴一說，隻要能真正撫慰人心，就是好作品。”
    說到這兒，他語氣一頓：“隻不過啊，我這把年紀，想扭轉文學界裏輕視通俗文學的偏見，怕是力不從心了。”
    “往後這事，或許就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
    顧遠又陪了老師拉了幾句家常，才走出去。
    他回到自己房間，看了眼時間。
    晚上十點多了，國內此時是淩晨三點多。
    “那就留個言吧。”
    顧遠直接給長江出版社的王總編發了個微信，將自己的打算告知給了他。
    並且用顧遠賬號發了一條博客。
    “剛下飛機，就看到自己被官宣成為唐老關門弟子，然後又變成了故淵老師……心情複雜。”
    “……”
    “《雲邊》作為一部能夠撫慰人心的好作品，曾給過我很多溫暖，我也是故淵老師的讀者之一。”
    “故淵老師能夠在兩年內寫出三本暢銷佳作，而我，卻還在苦苦構思自己的長篇。”
    “請大家高抬貴手，讓我安心準備保送考核，也請大家繼續支持故淵老師的《龍族》！”
    隨後沉沉睡去。
    而另一邊，王總在早晨起床時，看到顧遠發來的消息，立馬轉發給了宣傳部，讓其製定澄清方案。
    華國時間上午十點，來自長江出版社的聲明正式發表。
    “關於我社簽約作家故淵及作家顧遠先生相關討論的說明”
    “關於名字同音，此為純粹的巧合。據我們所知，故淵老師的名字另有典故。”
    “……”
    “關於時間線。根據我社記錄，故淵先生的《雲邊有個小賣部》完整書稿於去年3月已提交我社，進入編校流程。”
    “而公眾所知顧遠先生與唐老的師徒之緣，則始於約兩個月前的文學競賽。”
    “故淵先生該如何在短短兩個月內完成《雲邊有個小賣部》從無到有的創作？”
    “關於創作類型。我社尊重並鼓勵作家進行多元探索。”
    “故淵先生從《你的名字》到《雲邊》，再到如今轉型的《龍族》，展現了他對不同類型文學的探索欲。”
    “……”
    “顧遠先生是一名高中生，其學業與文學競賽壓力已極為繁重。”
    “諸位可以想象，在如此重壓之下，他是否還有餘力同時維持‘顧遠’的競賽創作以及‘故淵’的三部現象級暢銷書寫作？”
    “……”
    “故淵先生的轉型力作《龍族》正在熱銷，顧遠先生也在為他的保送作品潛心準備。”
    “請給予創作者們一個安靜的，能夠自由呼吸的文學空間。”
    長江出版社這番發言堪稱狡猾，它通篇都在提出合理的質疑，但卻沒給出絕對的結論。
    不過讀者們在經過自己解讀後，得出了結論。
    於是輿論被扭轉。
    “獎池還在疊加啊……”
    顧遠醒來，看著這一幕，在內心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