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開始梳理整個過程。
    最近一年半，他在學校的時間幾乎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保送，采風，寫作，論壇……
    他的世界如同一列高速疾馳的列車。
    可以看到更遠、更宏大的風景。
    但卻無法注意身邊每一處細節的變化。
    他看到了許星眠的變化，但卻從沒有去思索她為什麽而改變。
    他當然知道她變得自信了。
    從她在辯論賽上站起來的那一刻，從她拿到模聯獎項，從她成為晚會主持時，他都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他就像一個觀眾，欣賞著一朵花的綻放，為它的美麗而欣喜。
    卻從未深究過促使它開放的陽光、雨露和土壤究竟是什麽。
    他看到了她變得自信這個結果，卻下意識地將原因歸結為她自身的努力和環境的鍛煉。
    獨獨漏掉了那個最關鍵的，貫穿始終的催化劑。
    直到今晚，王芷荷的話語如同一記驚雷，劈開了他心底的思維定勢。
    他這才意識到，她的蛻變，不是一場漫無目的的自我探索，而是一次目標明確的征途。
    征途的終點，就是他所在的地方。
    她分享天空，分享阿國的相關新聞，是在嚐試共鳴，嚐試追上他的視野。
    她在他煩躁時沉默地送來銀耳羹，是她能想到的，最不打擾的關心。
    與此同時，她也開辟了完全屬於她自己的戰場。
    模聯的獎狀，主持人的身份，社會實踐的參與……
    顧遠靠在椅背上，一種混雜著震撼、悸動和些許敬意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看到了，一個靈魂迸發出的耀眼光芒。
    他必須回應。
    他要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去回應這份深沉的情感。
    寫一本書。
    他要告訴她：“我看到了。”
    我看見了你的不甘和向往，看見了你的沉默付出與獨立輝煌。
    顧遠深吸一口氣，將雙手放在鍵盤上。
    是時候，對這場長達三年的沉默遠征，獻上他能給出的，最鄭重的回應了。
    ……
    五月，清風微拂。
    此時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顧遠接受著一位又一位同學發起的合照邀請。
    今天是全校拍畢業照的日子。
    所以顧遠被班主任特意叫回學校。
    “顧遠。”許星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顧遠回過頭，揉了揉笑僵的臉：“大忙人終於抽出空來找我了。”
    來找許星眠合照的同學同樣是絡繹不絕。
    當初那個社恐小透明，也成長為了校園裏耀眼的女孩。
    許星眠白了他一眼：“惡人先告狀，明明你才是大忙人。”
    “帆子。”顧遠將脖子上掛著個相機的趙孤帆叫了過來，“來，給我倆照好看點。”
    “嘿，您就瞧好吧。”趙孤帆興致勃勃地舉起相機。
    “來，男同誌向女同誌靠近一點。”
    “男同誌再向女同誌靠近一點。”
    “女同誌向男同誌靠近一點。”
    “誒，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兩人都知道趙孤帆在玩什麽梗，但沒有人點破。
    隻顧著燦爛地笑。
    眉眼間的光，與五月的暖陽，交相輝映。
    趙孤帆拍照結束，又笑嗬嗬地去給別人照相。
    顧遠帶著許星眠來到學校門口的門衛室。
    從那裏抱了一個大紙殼箱子出來。
    許星眠懵懵懂懂地接過。
    箱子挺大，但是不沉。
    顧遠抬手朝她的頭頂伸去，手掌卻在半空頓住，終究沒落下。
    他笑著開口：“加油，不用太有心理壓力，我等著你高考結束。”
    許星眠認真地點了點頭。
    看著顧遠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許星眠才轉過來。
    無視操場上一眾吃瓜的眼神，許星眠抱著箱子，直接走回了班級。
    王芷荷好奇地跟了上來，攛掇她：“快打開看看箱子裏麵有什麽。”
    許星眠也頗為好奇，抿了抿嘴。
    他應該不會在裏麵放什麽奇怪的東西吧？
    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選擇將其打開。
    “這是……”
    “一箱糖？”
    “我靠？”王芷荷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顧遠他怎麽這麽莫名其妙？”她哭笑不得。
    許星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
    “寧姐？”顧遠一邊敲著鍵盤，一邊通著話。
    “顧遠。”寧秋水幹練的聲音通過手機傳來。
    “你的《龍族Ⅱ》寫多少了？按照你之前的寫作計劃應該開始收尾了吧。”
    “讀者將近一年半沒看到你的新書，都在出版社賬號下麵催呢。”
    “嘶……”顧遠為難的聲音響起，“寧姐，恐怕要推遲了。”
    “怎麽了？”
    “是卡文了嗎？”
    寧秋水倒是不著急，畢竟這一年半以來，她早就習慣這小子總有理由拖稿。
    “那倒也不是，是我有一本新書同步在寫。”
    “你放心，寧姐，兩本書我是一起寫的，耽誤也不會耽誤多長時間。”
    顧遠這回說的倒是真話，他每天早上起來先把《鬥破蒼穹》更新碼完，然後一整個白天都在寫《龍族Ⅱ》。
    至於那本寫給許星眠的書，他都是留在晚上進行細細打磨的。
    “什麽？！新書！”寧編輯精準捕捉到要素。
    “什麽類型的？”
    “額……”顧遠實話實說，“寧編輯，這本書你們就先別惦記了。”
    “怎麽了？”寧編輯這回是真著急了，“是對咱們出版社的待遇有什麽不滿嗎？咱們有事好商量啊。”
    “不是，你誤會了，寧編輯。”
    “主要是這本書我還沒決定發不發。”
    “它是寫給特定的人的，要是公開發表，大概率會泄露她的現實信息，因此肯定得先問過她的意見。”
    “寫給特定的人？”女人的直覺令她脫口而出，“許星眠？”
    “是的……不過寧姐你怎麽知道許星眠？”
    “哈哈，你冰哥和我說的八卦。”寧編輯的語氣從尷尬轉為曖昧，“那你小子可要加油哦。”
    “不打擾你創作了，大作家，拜拜。”
    掛斷了電話。
    顧遠繼續敲著鍵盤。
    他說的確實是內心話，畢竟這本書如果發布，勢必會給許星眠的現實生活帶來數不盡的困擾。
    所以，如果未獲得對方的同意，顧遠是不可能將這本書公之於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