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寶貴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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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閣內,崇禎聽完駱養性的稟報,臉上並無多少意外之色。
    在前前世曆史上,當李自成大軍逼近北京,國庫空虛到極點;
    原主崇禎放下帝王尊嚴,泣血哀求勳戚、宦官、百官“助餉”時,這位好國丈周奎,先是演技精湛地哭訴家無餘財;
    在周皇後變賣首飾湊得五千兩給他做表率後,他竟還暗中克扣兩千兩,隻極不情願地“捐”出了三千兩,企圖蒙混過關。
    諷刺的是,待李自成攻破北京,對其府邸進行“拷餉”時,卻輕而易舉從他家中,搜刮出了現銀五十三萬兩之巨!
    這還不包括那些難以估價的奇珍異寶、古玩字畫、田產地契。
    總資產百萬兩絕不算少。
    “嗬。”
    崇禎帝發出一聲意味難明的冷笑,隔著門扉問外邊的駱養性:
    “你執掌錦衣衛,耳目遍布京城,可知朕這位好國丈,如今有多少家底?”
    駱養性身體不易察覺地一僵,顯是遇上了難題。
    隻因周奎畢竟是國丈,屬於皇親國戚。
    若無明確旨意,錦衣衛深入調查皇後生父,是極為犯忌之事。
    而且,周奎此人看似庸碌,實則精明,家產隱匿極深多有通過代理人、白手套經營的產業,明麵上的賬目做得幹幹淨淨,錦衣衛難以完全查清。
    最重要的一點是,駱養性自己屁股也不幹淨。
    在大明的官場環境下,他亦有類似的生財之道。
    若在此事上表現得過於“明察秋毫”,難保不會引火燒身,被皇帝順勢查問。
    電光石火間,駱養性選擇了穩妥的回答:
    “臣愚鈍,探查不周,嘉定伯家資,實不知其詳。”
    崇禎靈識敏銳,如何察覺不到門外人瞬間的情緒凝滯?
    他並未點破,隻是用陳述事實的平淡口吻,緩緩道:
    “你不知道?那朕告訴你。”
    “若按原本軌跡,不出十五年,闖賊便能從他府中,拷掠出現銀五十三萬兩。
    “其總資產,折合白銀,當在百萬兩上下。”
    他頓了頓,補充道:
    “當然,如今才是崇禎二年,他或許還沒攢到那麽多,想來也相差不遠。”
    崇禎也不解釋何為闖賊,隻隨意地一拂袖袍。
    無形力量湧出,緊閉的門扉被憑空撞開,恰好將門外駱養性那滿臉驚駭、嘴巴微張的愕然表情暴露無遺。
    駱養性慌忙低下頭,心髒狂跳,幾乎要衝出胸腔。
    ‘不出十五年……可是指崇禎十七年?’
    他不僅僅震驚於周奎那駭人聽聞的財富,更駭於陛下方才說話的口吻。
    絕非簡單的猜測或推斷。
    更像是一種……
    洞悉未來的篤定!
    “你說朕這國丈,早年家境貧寒,並無顯赫根基。入京之後,僅憑俸祿與尋常賞賜,如何攢下潑天富貴?”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鑽入駱養性腦海:
    陛下若能預知未來,清晰地說出周奎的家底,那滿朝文武,那些在拍賣會上揮金如土的東林“清流”,那些家資豐厚的勳貴……
    他們的真實財力,陛下豈不是也心知肚明?
    這場公平競價、價高者得的拍賣,真的隻是簡單的交易嗎?
    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駱養性隻覺渾身血液都快凝固。
    這哪裏是拍賣會?
    分明是陛下精心布置的一個局!
    一個用仙丹作餌,讓所有魑魅魍魎自動現形,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的陷阱!
    而自己身為錦衣衛頭子,對此毫無察覺,甚至之前還暗自羨慕那些拍得仙丹之人……
    駱養性隻覺得喉嚨發幹,雙腿發軟,哪裏還敢接話。
    崇禎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幫他說出了答案:
    “貪腐搜刮、投機倒把、借皇親身份進行政治投機……快速斂財,無外乎就這三件套。”
    “駱養性,朕說得對麽?”
    駱養性心中已是驚濤駭浪。
    ‘陛下此問,絕非閑聊!’
    而是對他的一次極其嚴峻的考驗!
    是選擇繼續裝糊塗、試圖蒙混過關;
    還是坦誠以對,賭一把陛下態度?
    ‘但凡一步踏錯,我今日恐走不出永壽宮……’
    此刻,朱幽澗也確實在審視他。
    駱養性,崇禎朝最後一任錦衣衛都指揮使,深受皇帝信任,官至正二品左都督。
    然而,在李自成大軍攻城時,他未組織有效抵抗,反而在城破後主動向闖軍上繳三萬兩白銀以示忠心。
    可在此之前,崇禎帝哀求群臣助餉時,他卻僅捐出六十八兩白銀。
    此人先後投降李自成、轉投滿清,成為清廷首位總督。
    最終因“擅迎”南明使者被清廷猜忌,降職罷免,鬱鬱而終。
    典型的利己主義者,首鼠兩端,毫無氣節可言。
    但,那是在原本的曆史軌跡。
    如今,坐在龍椅上的是朱幽澗。
    他連那些道貌岸然、黨同伐異的東林黨都能暫時容忍,將其視為可利用的資源與耗材。
    又豈會不給駱養性,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沉默中,小半刻鍾過去了。
    駱養性臉上的汗水匯聚成滴,順著下頜滑落。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猛地雙膝一軟,聲音帶著決絕的顫抖:
    “陛下明察萬裏,臣……有罪!”
    “臣過去這些年,執掌錦衣衛,未能恪盡職守,亦有……亦有收受孝敬、經營私產之行,家中積有浮財約八萬兩。”
    “臣願將此不義之財,全部獻於陛下,充作國用!”
    崇禎帝聞言,不置可否,淡淡追問:
    “還有呢?”
    駱養性仰起頭,臉上淌著的分不清是汗還是淚,咬著牙道:
    “臣駱養性,對天起誓——”
    “從今往後,此身皆為陛下所驅!為陛下效死,肝腦塗地!”
    “若……陛下有意整頓朝綱,清查那幫表裏不一的東林君子,臣不懼被天下士林唾罵,願為陛下手中利刃。”
    “第一個帶頭,查抄各家,絕不容情!”
    這才是崇禎想要的態度。
    “起來吧。”
    無形的壓力悄然散去。
    駱養性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一個頭,渾身虛脫般地站起身。
    總算……暫時過關了。
    劫後餘生的慶幸讓他情緒稍定。
    隨即,一個巨大的疑問湧上心頭。
    他猶豫瞬息,還是壯著膽子問道:
    “陛下天恩,臣感激不盡!隻是臣愚鈍,有一事不解。”
    “講。”
    “陛下既已勘破那幫清流的真麵目,知其家財來路不正,為何還要將如此寶貴的仙丹賜予他們?這豈不是……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崇禎聞言,難得地輕笑出聲。
    “誰告訴你,種竅丸是寶貴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