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將誰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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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基命,韓爌、李標、錢龍錫等人,這幾日都默契未提錢謙益。
    隻因他們心知肚明:
    一旦提到錢謙益,於情於理都必須請他到場。
    問題在於,錢謙益雖有領袖之名望,到底罷官在家,無職無權。
    實在沒必要與仍在朝中掌握實權的成員爭奪。
    以及,他們事後反複回憶,王承恩宣讀聖旨時,確實提到了“首批”兩字。
    意味著仙丹拍賣應有後續。
    故錢謙益日後若能複起,讓他去爭取第二批丹藥便是,無需急於一時。
    誰知,侯恂不聲不響遞帖,就把錢謙益這尊大神給請了來。
    請神容易送神難。
    成基命隻得幹咳一聲:
    “受之稍安勿躁。仙丹分配關乎重大,我等還需從長計議,細細斟酌……”
    話音未落,廳外傳來管家驚慌失措的通報聲:
    “錦衣衛都指揮使駱大人到!”
    但見駱養性腰佩繡春刀,領一隊精銳,大步流星闖進院來。
    上百名嚴陣以待的家丁護衛,見這群煞星闖入,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棍棒刀槍。
    警惕、敵視的目光死死釘在駱養性等人身上。
    駱養性對此視若無睹。
    他停下腳步,看著燈火通明、人影幢幢的巨大院落,又掠過廳內濟濟一堂的東林高官,聲音洪亮道:
    “錢閣老,您府上的排場,可真是讓駱某開眼了。嘖嘖,我瞧著,怕是比大內還要安穩幾分呐!”
    錢龍錫臉色一變,對著院中家丁厲聲喝道:
    “還不快把兵器都收起來!”
    此時,韓爌、成基命、李標等人紛紛上前,其餘東林官員則簇擁在他們身後。
    錢龍錫強壓不安道:
    “指揮使深夜大駕光臨,可是陛下旨意?”
    駱養性收斂了臉上的戲謔:
    “正是。陛下口諭!”
    以韓爌為首,所有官員無論心中作何想,立刻依循禮製整理衣冠,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駱養性清了清嗓子,亦轉身麵向皇宮,朗聲傳達:
    “朕著爾等尚未服丹者,今夜將種竅丸服下。明日午時,將於皇極殿開講大道,傳授功法。欽此。”
    “臣等接旨。”
    眾人叩首,山呼萬歲,隨後紛紛起身。
    侯恂見錢龍錫全無動作,主動從懷中掏出個小巧的錦囊,快步走到駱養性麵前,熱情笑道:
    “駱大人辛苦至斯,想必未用晚膳?若不嫌棄,本官讓下人備些酒菜,暖暖身子如何?”
    說話間,他極其自然地將小錦囊遞了過去。
    駱養性目光垂下,瞥見袋口微微敞開。
    裏頭不少於五片金葉子!
    駱養性猶豫了。
    他想起自己在陛下麵前發下的效忠誓言,又覺著收受“辛苦費”,透露些許無關大局的消息,怎樣也算不得背叛。
    便不動聲色地伸手接過錦囊,將其塞入袍側夾層。
    之後,駱養性微微前傾,對侯恂低語道:
    “切勿分食種竅丸。”
    侯恂心領神會,鄭重地點了點頭。
    幾個分食者暴斃的消息他們已經知曉,對該項禁忌也做了猜測,也算是從駱養性這裏得到了確認。
    駱養性頓了頓,低聲補充:
    “陛下曾言,光有靈竅,如同空有寶山。還需對應修煉功法,方能踏入仙途。”
    侯恂眼中精光一閃,聲音更輕:
    “明日午時,陛下便是要傳授我等功法?”
    駱養性微微頷首,額外吐出四個字:
    “以及法術。”
    侯恂瞳孔驟縮,呼吸為之急促。
    長生與力量,竟可同時獲得?
    話已點到,駱養性不再多言,對著眾官員拱了拱手:
    “旨意傳到,駱某不打擾諸位大人雅集了,告辭!”
    說罷,便帶著錦衣衛揚長而去,留下滿院心思各異的東林黨人。
    駱養性一走,韓爌便沉聲道:
    “去書房商議。”
    錢龍錫會意,當即引韓爌、成基命、李標、侯恂四位朝向內院。
    周延儒與錢謙益,幾乎下意識地邁步跟上。
    鞋底剛剛抬起,便尷尬頓住。
    前麵五人,貌似並未邀請他們……
    周延儒訕訕地收回腳,假裝整理袍袖;
    錢謙益則冷哼一聲,負手抬頭,悠閑地望向中天冷月,一副對開小會毫無興趣的模樣。
    書房內。
    成基命責問侯恂道:
    “為何不與我等商議,便私自將錢受之請來?而今陛下嚴旨,今夜必須服丹。若當眾勻出名額給錢受之,豈不寒了眾人之心?”
    麵對質問,侯恂坦然在椅子上坐下,沉聲道:
    “正因選擇艱難,我才認為,更該將名額給予錢受之。”
    韓爌眉頭緊鎖:
    “為何?”
    侯恂朗聲道:
    “我輩君子立朝,非單純以官職高低論英雄,更重才學、名望。”
    “錢受之乃文壇盟主,東林砥柱。”
    “於公於私,他都有資格服此仙丹。”
    成基命撫須答道:
    “我並非否認受之資曆與貢獻。”
    “但他可以等。”
    “待陛下放出第二批種竅丸,你我全力助他競拍,豈不兩全其美?”
    “何必今夜給予無官身者,反倒冷落在朝同僚?”
    侯恂目光炯炯,環視四人:
    “依現行官職高低分配仙緣,短期看似平息眾議,實則後患無窮。”
    他停頓片刻,將心底想法正式拋出:
    “諸位可曾想過,假以時日,待我大明仙道漸昌——”
    “朝堂之上,定當按修為高低分配官職,決定權勢大小!”
    “有些位置若不現在預留,往後可就難占了。”
    此言一出。
    韓爌、錢龍錫、李標、乃至質問他的成基命,四人都如同被驚雷擊中,臉上瞬間布滿意外。
    顯然,他們之前從未想過這個角度,思維還禁錮在傳統的文官權力框架內。
    侯恂卻已跳出框架,看到了一個以道行為尊的嶄新官場。
    他聲色沉凝地往後道:
    “——而錢受之一旦複官,以其聲望、才學與人脈,影響力遠非外麵等候同僚可比。”
    “——切勿隻看當下,忽視未來。
    “——受之以修士之身盡早複歸,更有利於我輩重掌朝局,再塑清譽。”
    “因此,今夜,必須給他一個名額。”
    長久的沉默過後。
    李標揉了揉眉心,艱難開口道:
    “侯大人所言,確有道理。隻是十五顆仙丹,算上受之,已占其六。”
    “服藥名單傍晚便有擬定。”
    “……將誰踢出去?”
    麵對這個殘忍而直接的問題。
    成基命幾乎不假思索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周延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