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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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豁口的小紙人,最後一個從地磚縫隙間爬出來。
    它先規規矩矩地崇禎方向,笨拙且認真地鞠了一躬,然後插隊擠到紙人隊伍最前頭,等待主人檢閱。
    此刻,崇禎心神大半沉浸在符籙繪製中,並未第一時間將注意力分給腳下這群滿載而歸的“小探子”。
    待符籙上的靈光消失,他才緩緩開口:
    “王承恩。”
    候在暖閣外的王承恩應聲而入。
    “皇爺,奴婢在。”
    “拿給李若璉。”
    崇禎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五張新成的符籙:
    “前日允諾他的護身之物。”
    “奴婢遵命!”
    王承恩雙手恭敬地接過符籙,詢問了使用方法後,小心翼翼地收入隨身攜帶的錦囊中
    崇禎瞥著王承恩離去的背影,察覺這位大伴今日的精神麵貌,與前幾天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其中緣由,無非是王承恩終於以完整之身,初嚐了作為男人的滋味。
    生理上的巨大轉變,帶來精神狀態的煥然一新,實屬正常。
    王承恩未因此耽誤差事。
    回宮後迅速沐浴更衣,趕來當值。
    崇禎對他還算滿意。
    尤其王承恩此次出宮,向民間合理釋放了不少信號……
    心念微動間,一張無形的、由無數細微絲線構築的網絡,在崇禎靈識中浮現。
    網絡節點,正是散布於京城各處的紙人探子。
    它們仿佛崇禎分離在外耳目,將這座龐大帝都的脈搏,細細傳導回來。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紙人絕非小術【剪紙成人】所能比擬。
    崇禎目光轉向窗下的長案。
    長案之上,放有一具造型古樸奇特的裝置。
    其主體由不知名的暗紫色靈木雕琢而成,形製非桌非櫃,像微縮複雜的樓閣模型;
    其間嵌有齒輪、滑軌等機關,充滿非此世的工藝美感。
    在裝置最核心的位置,交叉設有兩把長約七寸、寒光內蘊的鍘刀。
    乃是一件名副其實的上品靈器,名曰——
    【百相千機剪】。
    它出自崇禎前世師尊之手。
    其人【伶】、【傀】二道造詣,可謂冠絕中洲。
    【百相千機剪】便是其得意之作。
    若以完整威能施展,能夠將修士法體視為“布料”,直接修剪改造,塑造成器主想要的任何形態。
    而被修剪的對象,視修剪次數多寡,同時麵臨兩種結局:
    一,道途斷絕,修為再無寸進。
    二,從肉身到意誌,逐步淪為持有者的傀儡。
    當然,以崇禎如今所處環境,無需用到這件上品靈器的完整功能。
    僅取其最基礎的應用。
    剪紙。
    即便如此,由【百相千機剪】裁出的紙人,也遠非普通法術造物能比。
    最大的優勢在於,它們能自發吸收天地間遊離的靈氣,來維持自身存在與行動。
    僅需每兩個月,於【百相千機剪】放置一塊靈石,便能確保紙人軍團在絕靈之地的正常行動。
    崇禎見修煉時辰尚早,順勢盤膝坐在地上,信手拈起排在第一個的豁口小紙人。
    此刻,他尚未察覺小紙人的奇異之處,隻以靈力引發聲紋結構的輕微共振。
    霎時間,一段段混雜不同人聲、環境噪音的“信息”,湧入他的識海,被他迅速理解、分辨、歸檔。
    “……韓首輔雖德高望重,然於仙途似……似天賦有限,我等著實擔憂啊……”
    “……哼,若非集團資源傾斜,他那顆種竅丸也未必……”
    “……慎言!此地是侯府,需謹防隔牆有耳!”
    “……怕什麽,我等又未明說……”
    “……侯恂也不是個好東西……”
    “……私藏法術,豈是君子所為……”
    崇禎微微頷首:
    “胎息尚未入門,便因資源分配生出齟齬。分裂之象已顯。”
    下一個。
    “……唉,老夫在京確實囊中羞澀,此番借住,實在叨擾……”
    “……老大人言重了!能得老大人指點兵事,是象升之幸!您隻管安心住下!”
    “……唉,老夫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還能為陛下、為大明做些什麽……”
    崇禎自語道:
    “孫承宗清貧,無處落腳,寄居盧象升家中。”
    再下一個。
    “……哈欠……這勞什子功法,練得老子頭暈眼花,啥感覺都沒有!”
    “……國公爺,這才卯時,您不再多練會兒?”
    “……練個鳥!走,陪本國公釣魚去!城外冰窟聽說出了大貨!”
    “……是是是,您這邊請……”
    崇禎微微搖頭:
    “朱純臣憊懶如斯,隻怕浪費一顆種竅丸。”
    憑借強大的靈識,崇禎讀取聲紋信息的速度極快。
    半刻鍾不到,滿屋子的記錄便被讀了七七八八。
    勳貴的懈怠,官員的私議,市井的流言……
    京城各方動態,盡在掌握之中。
    最後,當崇禎聽到溫體仁、周延儒與高起潛,小心翼翼地揣測“聖心”,議論他是否真的不在乎忠奸,隻在乎“有用”與“結果”時。
    崇禎的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
    嗯。
    勉強猜對了一半。
    崇禎,或者說朱幽澗——
    從來隻在乎一件事:
    以修真界重建為契機,印證無上大道,求得自身超脫與不朽。
    忠臣奸臣,黨派平衡,朝局紛爭……
    他不介意用任何人,行任何事。
    至於這些時日,崇禎看似熱衷於銀錢的舉動——拍賣種竅丸,明碼標價出售法術。
    絕非為了斂財。
    想他一位紫府境巔峰的大修士,即便修為現今壓製在胎息一層,光乾坤袋內珍藏與滿身靈器法寶,便足以鎮壓十個大明。
    若崇禎需凡俗金銀,何須如此拐彎抹角,等著臣子們送來?
    所以,他要的,從來不是銀兩本身。
    更準確地說,金也好銀也罷,終有一日徹底失去貨幣價值,回歸到金屬本身。
    崇禎要的,是交易的過程。
    是他給出“貨物”,臣僚支付“對價”,雙方以君臣身份自願完成交易所蘊含的【意象】。
    ——在修真界,修士做出符合自身道途【意象】的行為,可視為感召【天意】;
    輕則加強道境感悟,重則強化【天命】。
    同時,這項舉動亦能反向滋養、壯大其所歸屬的道途。
    故崇禎種種行為,目的始終隻有一個:
    “推動【信】道率先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