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小姐,誰又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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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婉前段時間摔倒受傷,方以珀出差之前特地托人買了幾盒海外的營養品給她補身體,又給她重新訂了張人體工學椅。
    顧婉的工作原因,有時候畫設計圖也動不動就是好幾個小時,時間久了骨骼確實會容易不舒服,否則那天也不會從樓梯上摔下來。
    但椅子還沒到,方以珀隻取了那幾盒營養品放在後備箱準備帶過去看她。
    車開到方家別墅門口,方以珀剛剛準備下車,忽然看見別墅的黑色鐵門從裏麵打開。
    方從年的那輛黑色邁巴赫商務車緩慢地從裏麵開出來。
    她愣了愣,視線看過去。
    車窗還沒關上。
    副駕上坐著顧婉,車後麵是方芷妍和方詩然他們,幾個人正有說有笑在聊什麽事情,很開心的樣子。
    方從年和顧婉都穿的很休閑,方芷妍和方詩然也同樣,似乎是一家人準備出門去玩。
    方以珀開車門的動作停下,坐在駕駛座上看著那輛車開走。
    黑色的鐵藝大門被保姆從裏麵關上。
    隔著綠蔭叢叢,她盯著大門看了很久,也在車裏坐了很久,然後直接開車離開了。
    —
    一直以來,方以珀在方家都是額外多出來的人。
    但在得知自己跟方從年沒有血緣關係之前,她其實還有過一段算幸福的時光。
    因為在情感上過於遲鈍和粗線條,所以很長時間以來顧婉的厭惡都被她理解為偏心。
    家裏三個孩子,
    方詩然聽話懂事學習又好,方芷妍漂亮會撒嬌又古靈精怪。
    隻有她性格最悶最無聊,不會講好聽的話也分辨不清別人的玩笑,偏偏還又倔又硬。
    偏心很正常,不夠那麽喜歡她也很正常。
    她可以理解。
    顧婉偶爾指縫間流出來的一點點母愛就已經足夠讓她支撐很久,自我欺騙很久。
    母親的偏心和無視像軟刺一樣讓人難受。
    但方從年卻對家中所有人一視同仁的冷淡。
    方以珀反而從這種平等的冷淡中覺察到了一絲平等的父愛。
    因為工作忙,所以方從年很少在家,但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們姐妹三個人帶禮物。
    三份不同的禮物,一人一份,但讓他們三個人自己挑選。
    這是方以珀生活中少有的公平時刻。
    直到十三歲那年,她跟方芷妍同時看上了方從年帶回來的一顆水晶球。
    水藍色透明的晶球,裏麵是微型的小雪山。
    她現在還記得那個水晶球的樣子,透著淡藍色的白,非常漂亮,夢幻。
    方芷妍和她都喜歡,都想要。
    方以珀沒有像以往每一次都讓著姐姐們那樣讓給方芷妍,而是死死抱著不撒手。
    顧婉和方從年不在家,兩個人在樓下客廳鬧得動靜巨大,把在樓上書房看書的方詩然引了下來。
    “你們兩個在吵什麽?”方詩然性格最像顧婉,從小就如此。
    方以珀怕她,覺得她不但性格像顧婉,就連對她才有的冷淡和漠視也一樣,一樣偏心。
    方芷妍立刻道,
    “姐,方以珀跟我搶水晶球!”
    方詩然皺眉,眼神有點厭惡不耐的看向被方芷妍緊緊壓在沙發角落的方以珀。
    “這是我先挑的。”方以珀仰起下巴,守護自己的水晶球,倔強地抱著不撒手。
    方芷妍壓在她身上,又去搶,
    “可是這是我先看到的!”
    方以珀手臂死死抱著水晶球,通紅的小臉繃得嚴肅,
    “是我先拿到的,我的。”
    “我也沒挑!我的!”方芷妍也不願意放。
    眼看著兩人又要開始打起來。
    方詩然朝著他們走過來,
    “方以珀。”她叫她的全名。
    方以珀抬頭看著她,有點害怕像顧婉的方詩然,把水晶球又往懷裏抱了抱。
    “給芷妍。”
    方詩然命令地說。
    方芷妍得意洋洋,
    “給我!”
    方以珀不說話,繃著唇,還是抱著自己的水晶球,因為再次感受到偏心而眼睛開始有點泛紅。
    在這個家裏方詩然從來不會為誰主持公道,她永遠都偏向方芷妍。
    她抬頭看著方詩然,拒絕,
    “我不要,爸爸說我們三個人自己挑,這隻水晶球是我先挑的。”
    方詩然垂眼冷冷的看著她,用極度平靜的口吻殘忍地說出了一個秘密,
    “你搞錯了,他隻是我跟芷妍的爸爸,不是你的爸爸。”
    方以珀愣住,覺得自己有點聽不懂她的話。
    方芷妍也一樣,
    “姐,你在說什麽?”
    方詩然看了眼她懷裏的水晶球,麵無表情,語氣淡漠,
    “聽不懂嗎?她是媽媽的孩子,但不是爸爸的孩子,也不該姓方。所以爸爸的禮物她沒資格跟我們一樣去挑選。”
    方芷妍沒有再說話了,顯然也被這個隱瞞多年一朝忽然被方詩然說出來的秘密震驚到。
    方以珀也愣住,她看著方詩然,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水晶球。
    有點冤枉,有點委屈。
    還有點茫然。
    但奇異的,她知道方詩然沒有撒謊。
    難怪顧婉不喜歡她,方詩然也從來不為她主持公道,方從年也一直冷漠從不正眼看她。
    原來她不是方從年的孩子,那她是誰的孩子?
    顧婉一直不喜歡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她起身,將那隻水晶球放在了桌上。
    方芷妍沒有去拿,隻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她,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又沒有說。
    方詩然把那隻水晶球拿起來,塞給方芷妍。
    當天晚上顧婉和方從年回到家得知了這件事。
    方以珀一個人在樓上的臥室沒有下來吃晚飯。
    方詩然好像被罰了。
    顧婉讓阿姨把晚飯放到了她房間門口。
    之後所有人都好像當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就那樣過去了。
    但是也沒有人來跟她解釋,沒有人告訴她。
    ——那是假的,騙你的。你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又會是誰的孩子呢。
    沒有人來告訴她。
    十三歲的方以珀被迫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從此以後,她知道,自己在方家沒有任何位置和立場。
    她是一個錯誤的產物。
    —
    周末節假日的下午,路上有點堵車。
    方以珀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好像哪裏都不屬於她。
    方家沒有她的位置,就像那輛車上隻有四個位置一樣。
    她是多餘的,不被需要的。
    高架橋上水泄不通,她也不知道自己把車開到了什麽地方。
    旁邊是公園,有家長在陪小朋友玩氣球。
    紅色的黃色的氣球飄浮在草地上,幾個小朋友都嘻嘻哈哈的追著氣球跑。
    身後的車在不停的摁喇叭,但前後左右仍舊都一動不動。
    堵到快傍晚,她打算開車先回跟江恪行的房子。
    車剛剛轉過紅綠燈,宋成的電話打了過來。
    方以珀盯著手機上的來電顯示人看了兩秒,接通電話,
    “喂。”
    宋成聲音從那邊響起,
    “太太,我是宋成。”
    方以珀握著方向盤,沒什麽表情地看著前麵擁堵的路況,
    “嗯,你老板怎麽了?”
    宋成給她打電話,隻可能是江恪行的事情。
    宋成罕見的沉默了下,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
    “太太,我跟江總在城西的工地那邊,車子忽然拋錨停在路邊,我現在找人來挪車,您能方便過來接江總一趟嗎?”
    “……”
    前麵的紅綠燈又停下,斑馬線上人流穿過。
    方以珀看著斑馬線的邊緣,語氣硬邦邦地說,
    “地址發過來。”
    —
    城西的郊區開車過去來回三個小時起步。
    周末接近傍晚這會兒堵車得厲害,方以珀開車到宋成發過來的地址時太陽已經開始下山。
    路兩邊空蕩蕩的,一排排高大的香樟樹立在兩側。
    她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拿起手機給江恪行打電話。
    手機響了兩聲才接通,
    “在哪兒?”
    方以珀一路堵車耐心全沒了,隻後悔自己答應來接他。
    江恪行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下,淡聲說,
    “我看見你的車了。”
    方以珀蹙眉,把車停下,
    “那你自己走過來。”
    江恪行掛了電話。
    傍晚夕陽時分,夕陽還沒完全落下,橙黃色的餘暉從前麵的公交車站台邊一直落到瀝青路上,邊上的樹葉也一片碎金。
    方以珀趴在方向盤上看著車窗外。
    過了會兒江恪行從前麵的公交站台那邊走過來。
    他隻穿了件白襯衫,西裝外套拎在手上,高大挺拔的身形和冷峻的氣質都跟郊區這一塊的荒蕪顯得相當格格不入。
    車門拉開,他在副駕駛上坐下。
    一股很淡的煙草味道和熟悉的冷冽剃須水味道一起鑽進鼻尖。
    她來之前他應該抽煙了,還流了不少汗。
    “車裏有水嗎?”
    他把西裝外套丟到車後排,往椅背上靠了靠,開口問。
    方以珀看他一眼,從車載冰箱裏取出來水丟給他。
    他接過,擰開水,仰頭灌了一半。
    方以珀側頭看他。
    估計是等了有一會兒,他額前發絲有點亂,襯得眉骨愈發冷硬清晰,領口扣子散開了幾顆,脖頸上有汗水沿著青筋脈絡往下沒,英俊淩厲的麵龐沒有什麽表情。
    “宋成給你打電話讓過來的?”
    他喝完水,擰上瓶蓋,淡聲問。
    方以珀抿了下唇,移開目光,握著方向盤掉頭,
    “嗯。”
    江恪行靠著椅背,轉過臉視線落在她臉上。
    無聲地看了她一會兒。
    方以珀察覺到他的目光,有點莫名其妙,
    “看什麽?”
    江恪行沒說話,目光淡而鋒利,注視了她片刻,抬起手用冰礦泉水瓶在她臉上貼了下,平淡又漫不經心地問,
    “大小姐,誰又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