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會客廳內，氣氛與往日截然不同。
    紅木桌後不見福斯林男爵那副慣常的淡定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達爾科緊鎖的眉頭。
    窗外隱約傳來莊園大門處的廝殺聲，夾雜著仆役們奔走救火的嘈雜聲響，這些聲音如同無形的重錘，一下下叩擊著這位年輕貴族少爺緊繃的神經。
    終於，達爾科霍然起身。
    燭台上跳動的火焰將他焦躁的身影投映在橡木地板上，隨著他來回踱步的動作不斷扭曲變形。
    在第三次經過壁爐時，他猛然停住腳步，抓起佩劍大步流星地向門口走去。
    “達爾科少爺！”
    就在他推開橡木門的瞬間，一道蒼勁的聲音截住了他的步伐。
    老管家查爾雖已滿頭銀發，挺拔的身姿卻如庭院裏那棵百年老鬆。
    老人疾步上前，目光落在年輕人緊握的劍柄上，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憂慮。
    “戰事自有約翰隊長統籌，您實在不必......”
    “查爾叔叔。”
    達爾科打斷老管家的話語，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劍鞘上的家族紋章在掌心烙下深深的印記。
    “當戰士們在前線流血時，我絕不能像個懦夫般躲在會客廳裏！”
    老管家蒼老的手懸在半空，嘴唇顫動。
    “可是......”
    達爾科搖了搖頭，目光越過查爾，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自嘲。
    “父親在我這個年紀時，早已在邊境軍團執劍，親手斬殺過無數來犯的異族......”
    他緩緩低下頭，指節攥得發白，麵容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但當他再度抬起臉時，那雙眼睛裏的猶豫已然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鋼鐵般的決意。
    “我或許永遠無法比肩父親，但至少...不能玷汙柯林斯家族的榮耀！”
    話音未落，達爾科已大步邁出，靴跟在大理石地麵上叩出清脆的聲響。
    老管家伸出的手終究沒能攔住他，隻能望著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
    ............
    巨人的轟然倒地並未終結這場慘烈的戰鬥，卻像一簇火種，重新點燃了衛兵們幾近熄滅的鬥誌。
    他們望著渾身浴血的羅蘭。
    那個站在巨人屍體上的身影，手中的刀劍不約而同地相互敲擊，金屬交鳴聲與歡呼聲在戰場上回蕩。
    “戰鬥遠未結束！”
    羅蘭猛地從半蹲姿態挺身而起，洪亮的聲音穿透戰場的喧囂。
    “所有人！立即執行約翰隊長先前的作戰部署！”
    “遵命！”
    回應聲整齊劃一得令人心驚。
    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們，絲毫不在意發號施令的不過是個鐵匠學徒。
    戰場之上，爵位與頭銜不過是虛飾，唯有實力才是真正的權威。
    而羅蘭，已經用他的劍證明了一切。
    看到衛兵們重新投入到戰鬥當中後，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刺鼻血腥氣味，羅蘭甩掉了劍上的血跡。
    或許是因為各項屬性的全麵提升，施展順勢斬的後遺症已大幅減弱，而其威力卻得到了顯著增強。
    因此即便剛才他並未開啟【專注】特性，斬殺巨人那一擊的威力，卻已然超越了就職戰士前開啟【專注】時的巔峰狀態。
    “呼......”
    羅蘭長舒一口氣，方才施展順勢斬後的脫力感已在瞬息之間消退了大半。
    他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倒塌的木屋廢墟旁。
    約翰正倚靠在那裏，渾身浴血。
    “約翰隊長！”
    羅蘭快步上前，聲音裏透著關切。
    “您還好嗎？”
    “咳咳咳......還死不了......”
    約翰重重咳了幾聲，拄著鐵劍艱難起身。
    不知是羅蘭那一劍太過驚豔，還是老兵頑強的生命力起了作用，原本幾近昏厥的約翰此刻竟恢複了大半。
    但他的眼神卻始終沒有平靜下來，仍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
    “羅蘭，剛才你......”
    作為曾與福斯林並肩作戰的老兵，他當然認得出那一招。
    柯林斯家族的祖傳戰技【順勢斬】。
    然而同樣的戰技，在不同人手中卻有著天壤之別。
    約翰清楚地記得，當年近三十歲的福斯林，曆經十年邊境廝殺、上百場生死搏鬥，才將順勢斬磨煉至羅蘭方才展現的威力。
    可眼前這個少年呢？
    他才不到十八歲。
    此前兩人合力對抗異種狗頭人時，羅蘭的實力不過與他旗鼓相當。
    可如今，短短數月過去，這個年輕人卻已將他遠遠甩在身後。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羅蘭注意到約翰眼中的震驚，但此刻戰局緊迫，他並不打算多做解釋。
    事實上也無需解釋。
    順勢斬是福斯林男爵親授，而實力突飛猛進？
    大可以歸功於天賦與苦練。
    整個莊園衛兵都見證了他日複一日在訓練場揮汗如雨的身影。
    “約翰隊長，戰鬥還沒結束。”
    羅蘭幹脆地打斷欲言又止的老兵。
    “是...是啊......”
    約翰猛然回神，眉頭緊鎖地掃視戰場。
    那些揮舞著農具的身影讓他遲疑地改口。
    “這些...怪物實在太多了，即便不懂戰鬥技巧，單憑蠻力和數量就......”
    說到這裏，他轉頭望向莊園中央的宅邸，牙關緊咬。
    “羅蘭，我們掩護你，帶達爾科少爺突圍吧！男爵大人的隊伍應該還沒走遠，正沿著晨曦領的邊境向東行進，你們快馬加鞭......”
    “不，約翰隊長......”
    羅蘭快步走向一處完好的水缸，仔細洗淨手上的血跡，沉聲說道。
    “我剛才在圍牆上，似乎發現了這支怪物軍隊的指揮官。”
    “指揮官？”
    約翰眉頭緊鎖。
    “沒錯。”
    羅蘭用還算幹淨的內襯擦拭雙手，神情凝重地點頭。
    那些瘋狂的暴民如同怪物般不分敵我地殺戮，特別是剛才那個巨人，已經完全超出了人類的範疇。
    而那個站在暴民群中卻安然無恙的黑袍身影，必定就是這場屠殺的幕後黑手。
    隻要除掉他，這場噩夢般的戰鬥就能結束。
    想到這裏，羅蘭將兩指並攏，吹出一聲清脆的哨音。
    “咻！”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匹毛色黑亮的駿馬衝破彌漫的塵土，穩穩停在羅蘭身旁。
    “羅蘭，這太危險了！”
    看見馬匹後，約翰頓時明白了羅蘭的打算，急忙勸阻。
    “不必擔心，約翰隊長。”
    羅蘭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
    經過這場浴血廝殺，他對自身實力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普通狀態下，他的肉體實力已然達到凡人極限，比莊園中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兵要強上一籌，與異種魔物如血鱗狗頭人、帶翼狗頭人相當。
    而在施展順勢斬時甚至能短暫突破凡俗桎梏。
    若是再開啟【戰意沸騰】，經過持續戰鬥後，在屬性堆疊的情況下，應當能徹底突破凡人界限，踏入非凡領域。
    雖然這樣的實力，距離眾人口中掌握神力的超凡境界仍有不小的差距，但對付眼前這群烏合之眾卻已是綽綽有餘。
    那些暴民雖然能與衛兵抗衡，但在他麵前不過是一擊即潰的雜兵。
    即便是那個巨人，也不過是多費些功夫罷了。
    更何況以他現在的特性和各項額外增益，就算不敵也能全身而退。
    總好過在這裏坐以待斃。
    “這位先生......”
    這麽想著，羅蘭轉向一名路過的衛兵。
    “能不能借你的長矛一用？待會兒......”
    不等他說完，衛兵已經恭敬地遞上長矛。
    “盡管拿去吧，羅蘭大人！”
    說完便拔出佩劍，匆匆趕赴前線。
    “羅蘭...大人？”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尊稱，羅蘭眉目微挑，而後便掂量起了手中的長矛，正欲開啟【疾馳】策馬衝鋒時，圍牆上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抬眼望去，隻見方才還如潮水般湧來的暴民竟開始迅速撤退，不過片刻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我們勝利了！”
    “我們戰勝了那群怪物！”
    “這都是羅蘭的功勞！”
    “沒錯，多虧了羅蘭！”
    見到暴民撤退後，幸存的衛兵們爆發出一陣狂熱的歡呼，紛紛敲擊著手中的武器。
    鏗鏘的金屬碰撞聲回蕩在戰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那道立於破碎大門前的年輕身影。
    騎在馬背上的羅蘭。
    “羅蘭！”
    “羅蘭！”
    “羅蘭！”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達爾科這才策馬趕到。
    這位年輕貴族少爺，望著滿地的鮮血和狼藉，又看向自己那位熟悉的好友，一時有些恍惚。
    “到底......發生了什麽？”
    當達爾科仍在困惑之際，遠方密林深處，那道曾被羅蘭注意到的黑袍身影正靜靜佇立。
    銀白的月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輪廓，那雙泛著金色幽光的眼眸穿透層層疊疊的樹影，掠過支離破碎的圍牆，最終如利箭般直指人群中央的羅蘭。
    那目光中翻湧著複雜的情感。
    先是銳利的審視。
    繼而化作不解的遲疑。
    最終沉澱為某種令人戰栗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