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領與莊園相距不遠，騎乘快馬不過數天的路程。
    羅蘭並未在路上過多耽擱，唯獨在那個曾短暫棲身的村莊稍作停留。
    時過境遷，村莊早已恢複如初，仿佛當初狗頭人的襲擊隻是一場幻夢。
    隻是熟悉的麵孔少了，陌生的身影多了。
    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座由鐵匠鋪改建的旅館時，不禁眉頭微蹙。
    記憶中那個總是趾高氣揚的鐵匠子弟馬爾科的模樣浮上心頭。
    “那家夥...該不會還在地牢裏關著吧？”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在村民的喧鬧聲中，羅蘭輕夾馬腹，繼續踏上旅程。
    與黑水領遍布密林與群山的險峻地貌不同，晨曦領要顯得相對開闊一些。
    隨著一路向東行進，腳下的道路逐漸變得寬敞平坦，道路兩側的森林也愈發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連綿起伏的丘陵與開闊的田野。
    在離開莊園的第三天，羅蘭終於抵達了位於兩個領地交界處的小村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與他熟悉的黑水領村落截然不同。
    如果說黑水領的村莊總是籠罩在寧靜祥和的氛圍中，那麽眼前這個晨曦領的邊境村落則完全呈現出另一種風貌。
    歪斜的茅草屋擠在泥濘的小路兩旁，幾個麵黃肌瘦的孩童躲在門縫後偷看。
    村中央的酒館門口，幾個醉醺醺的傭兵正揪著村婦調笑，腰間的刀劍在暮色中泛著寒光。
    酒館牆上還留著幾道新鮮的刀痕，地上隱約可見暗紅色的血跡。
    村口的告示牌上則貼著幾張通緝令，在晚風中嘩啦作響。
    偶爾傳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罵聲，很快又淹沒在劣質麥酒的氣味中。
    整個村莊籠罩在一種慘淡的氛圍裏，連看家狗都夾著尾巴躲在角落。
    羅蘭環視四周，感受到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後，頓時打消了在這裏留宿的念頭，揚鞭催馬繼續向前疾馳而去。
    村莊規模極小，不過片刻功夫，他便抵達了另一端的村口。
    隻見幾十名村民正聚集等候。
    他們衣衫襤褸，有男有女，卻都翹首遠望，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仿佛在期盼著什麽重要的事物。
    正當羅蘭困惑之際，遠方的地平線上緩緩浮現出一行人影。
    那些人步履從容，速度卻出奇地快，這種矛盾的步伐讓羅蘭感到莫名熟悉。
    轉瞬間，那支隊伍已逼近村莊，羅蘭這才看清他們的模樣。
    大概十幾個人，全身都被寬大的白色長袍遮掩，僅露出形狀各異的下頜輪廓。
    見此情形，羅蘭眉頭微蹙，不動聲色地勒馬退至一旁隱蔽處。
    當白袍隊伍臨近時，原本翹首以盼的村民們立即蜂擁而上。
    他們如同朝聖般齊刷刷跪倒在地，雙手前伸，額頭緊貼地麵。
    領頭的白袍人嘴角微微上揚，向前邁出一步，聲音空靈地問道。
    “你尋求什麽？”
    話音剛落，村民們便異口同聲地低聲應和。
    “唯願真理。”
    “願真理永存。”
    “願真理永存。”
    雙方如同對暗號般喃喃低語，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
    隨後白袍人們便四散開來，從懷中取出一個個盛滿淡藍色液體的玻璃瓶，逐一遞到村民手中。
    村民們接過藥瓶後的反應各不相同。
    有人小心翼翼地將瓶子藏進懷中，有人則迫不及待地拔開瓶塞，仰頭將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隨著喉結滾動，那名喝下淡藍色液體的村民，原本呆滯的雙眼，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煥發出異樣的神采。
    “那是...精力藥劑？”
    羅蘭眯起眼睛。
    “效果倒是差不多，但是......”
    他的視線追隨著那個枯瘦的村民。
    對方幹癟的麵頰正在迅速恢複血色，甚至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效力似乎比我煉製的精力藥劑要強得多？”
    就在羅蘭暗自思忖時，得到藥劑的村民們千恩萬謝後陸續散去。
    那隊白袍人也繼續向村中行進，這時羅蘭才看到了他們背後繡著的圖案。
    一隻用暗銀色絲線勾勒的巨大眼瞳，瞳孔擴張到極限的模樣令人毛骨悚然。
    “真理？”
    羅蘭眉頭微蹙，突然想起了在鬆木鎮遇見的那個神秘女人。
    “該不會就是特蕾莎提到過的真理教會吧？”
    雖然心中已有猜測，但羅蘭並未采取任何行動。
    畢竟他這次出行的目的是為了采購魔鬼魚，節外生枝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待村民和白袍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村道盡頭，他才牽著馬從陰影中走出，利落地翻身上馬，繼續朝著東方疾馳而去。
    隨著不斷向東深入晨曦領腹地，羅蘭發現沿途的村莊小鎮非但沒有變得繁榮，反而愈發荒涼。
    更令人心驚的是，那些散落在路旁的亂葬崗中，堆積如山的屍體裏，竟有大半都是年輕女子的遺骸。
    至於這片土地的治安狀況，則更是觸目驚心。
    短短數日行程中，羅蘭已記不清遭遇了多少波攔路搶劫的匪徒。
    不過這些亡命之徒最終都成了他劍下的亡魂，屍體靜靜躺在荒野之中，與這片混亂的土地融為一體。
    與這種境況相比，之前去過的鬆木鎮，簡直稱得上是秩序井然的人間樂土。
    經過五天日夜兼程的趕路，當海風特有的鹹濕氣息終於撲麵而來時，羅蘭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
    抬頭遠眺，隻見一座依海而建的宏偉港城逐漸清晰。
    那裏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遠洋港。
    這座港口城市雖然被金穀王國的數個男爵領環繞，卻並不隸屬於金穀王國，而是歸屬於北方毗鄰的河域諸國。
    與金穀王國不同，那裏並沒有實際的集權統治者，而是由幾大商業家族聯合當地小貴族共同治理。
    盡管軍事實力平平，但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使其成為物產豐饒的貿易樞紐，與周邊各國都保持著良好的外交關係。
    搖了搖頭，將腦海中從布朗森那裏聽來的情報暫時擱置後，羅蘭翻身下馬，牽著韁繩默默排入進城的長隊之中，隨著人流緩緩向前移動。
    隨著距離愈發靠近，遠洋港的輪廓也漸漸清晰起來。
    高聳的灰白色城牆沿著海岸線蜿蜒伸展，數座圓頂塔樓矗立在關鍵位置，飄揚著藍底金錨的旗幟。
    城門兩側站著身穿深藍色製服的衛兵。
    他們胸前的銅紐扣上同樣刻著船錨徽記，腰間的彎刀鞘上還鑲嵌著珍珠母貝，與海港的風格十分相搭。
    “下一個！”
    衛兵粗聲喊道時，羅蘭已遞上早已準備好的通行證。
    對方用布滿老繭的手指撚了撚手中的羊皮紙，眯起眼睛打量他腰間的長劍。
    “傭兵？”
    “旅行者。”
    “不要惹麻煩。”
    仔細辨認了通行證上麵的印章，確定無有疏漏後，衛兵很快便揮手放行。
    通過厚重的拱形城門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石板鋪就的主幹道兩側擠滿了掛著各色招牌的店鋪，空氣中飄蕩著烤魚、香料和焦糖的混合氣味。
    街角幾個身著奇裝異服的商人正與本地商販討價還價，錢幣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
    至於遠處的碼頭區則是桅杆如林，來自異域的商船正在卸貨，搬運工們喊著號子將貨物捆扛下跳板。
    “這才是人該待的地方......”
    感受著與晨曦領截然不同的喧囂與生氣，羅蘭長舒了一口氣。
    牽著黑風在城中轉了一圈，隨意挑了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旅店，將隨身物品安頓好後，便直奔向剛才向侍應生打聽到的魚市。
    穿過幾條狹窄的巷子，刺鼻的魚腥味撲麵而來。羅蘭皺了皺眉，但腳步未停。
    很快，他便鎖定了目標。
    “這位...女士......”
    看著正低頭忙碌的賣魚攤販，羅蘭輕咳一聲後，緩緩開口說道。
    “魔鬼魚怎麽賣的？”
    “魔鬼魚？”
    賣魚的大嬸頭都沒抬，利落地報出價格。
    “一條一銀十二銅......”
    聽到這個報價，正準備從懷中掏出錢袋的羅蘭，頓時怔在了原地。
    “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