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鐵軌上哐當哐當地行駛了一夜。
    臥鋪車廂裏還算安靜，顧湘起初有些認床，但在秦凜沉穩的呼吸聲中，她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三人便在指定的站台下了車，又輾轉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碼頭。
    鹹濕的海風撲麵而來，帶著顧湘從未聞過的味道。
    碼頭上停泊著幾艘巨大的輪船，灰白色的船體顯得格外龐大，煙囪裏冒著淡淡的黑煙。
    人流比火車站更加擁擠嘈雜，扛著大包小裹的、拖兒帶女的，各種口音交織在一起。
    “這兒人多，魚龍混雜的，等下跟緊我。”
    秦凜一手提著最重的行李，另一隻手牢牢牽著顧湘，周蕙則緊跟在顧湘身側，三人隨著人流，踏上了晃動的舷梯，登上了前往鷺島的客輪。
    船上的空間比火車擁擠許多，空氣裏混雜著汗味、海腥味和機油味。
    他們買的是三等艙的船票，在一個大通艙裏，有著一排排窄小的雙層床鋪。
    安頓好行李，周蕙便覺得有些氣悶，靠在鋪位上休息。
    秦凜則去打開水了。
    顧湘坐在自己的下鋪，好奇又有些不安地打量著周圍。
    同艙的旅客形形色色，有穿著工裝看似出差的，也有神色疲憊的。
    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斜對麵的一對男女。
    那男人約莫四十歲年紀，穿著灰色的舊夾克，眼神有些飄忽，不時警惕地四下張望。
    他旁邊坐著一個年輕女人，抱著個約莫兩三歲，睡得沉沉的孩子。
    那女人低著頭，頭發有些淩亂，臉色蒼白，偶爾抬眼看向懷裏的孩子時，眼神裏不是慈愛，而是一種……
    顧湘說不出來，但那個眼神絕對不是母親看孩子的眼神。
    更讓顧湘心裏咯噔一下的是，那孩子從她注意到現在，就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沉睡，連輪船鳴笛的巨大聲響都沒能驚醒他。這太不尋常了。
    她想起以前在村裏，聽那些走南闖北回來的長輩提過一嘴，說現在外麵有拍花子，專門用迷藥拐了孩子去賣……
    一個大膽而可怕的猜測在她心中升起。
    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開始冒汗。
    她本能地想縮回目光，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她在顧家活了十幾年學會的生存法則。
    可是……那個孩子……
    如果真的是被拐的……
    就在她內心激烈掙紮時，那灰夾克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警惕地瞪了她一眼，眼神凶狠。
    顧湘嚇得立刻低下頭，心髒怦怦直跳，幾乎要跳出胸腔。
    怎麽辦，要不要告訴秦凜？
    可萬一隻是自己多心呢？
    萬一惹上麻煩怎麽辦？
    她偷偷抬眼，又看了一眼那沉睡的孩子和女人麻木的臉。
    如果這個孩子真的被拐了，那他一輩子就毀了，她良心上過不去。
    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孩子可能被帶走而什麽都不做！
    就在這時，秦凜提著熱水瓶回來了。
    他剛把水瓶放下，顧湘就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
    秦凜立刻察覺她的異樣，低頭看她，用眼神詢問。
    顧湘緊張得嘴唇發白，她湊近秦凜，用氣音，極快極低地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那個孩子，一直睡不醒……那兩個人，看起來不對勁……我懷疑……是拍花子的……”
    秦凜的眉頭瞬間擰緊。
    他是軍人，警覺性遠比常人要高。
    他沒有立刻轉頭去看，而是借著放水壺的動作，用眼角的餘光迅速掃了顧湘所指的方向。
    隻一眼，他就發現了不對勁兒。
    那孩子的沉睡狀態確實異常，男人的眼神也透著一股鬼祟，看起來絕對不是正派的人。
    顧湘的懷疑不是空穴來風。
    秦凜不動聲色地拍了拍顧湘的手背，示意她別緊張。
    然後他低聲對一旁休息的周蕙快速說了句：“媽，你看好湘湘。”
    周蕙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看兒子和兒媳的神色，立刻意識到有事，點了點頭，坐直了身子。
    秦凜沒有打草驚蛇，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著船艙連接處的方向走去，那裏通常會有船上的乘警或者工作人員。
    顧湘看著秦凜離開的背影，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但依舊緊張地盯著那對男女。
    但是那個穿著灰夾克男人似乎極其警覺，秦凜剛離開沒多久，他就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拉起那個抱孩子的女人，低喝道：“走！”
    他們顯然是想趁亂離開這個船艙！
    眼看他們就要混入走動的人群，顧湘急了。
    如果讓他們跑了，這孩子可能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害怕了，猛地從鋪位上站起來，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指著那男人大聲喊道：“攔住他們！他們可能是拐孩子的！”
    她的聲音清脆，因為緊張而帶著顫音，卻清晰地傳遍了嘈雜的船艙。
    一瞬間，整個船艙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那灰夾克男人臉色大變，惡狠狠地瞪向顧湘，罵了句髒話，推開擋路的人，拉著那女人就要強行衝出去。
    “不能讓他們跑了！”
    顧湘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見有人還在愣神，又喊了一聲。
    這時有幾個反應過來的男旅客試圖阻攔。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那男人狗急跳牆，竟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胡亂揮舞著，嘶吼道：“滾開！誰攔老子捅死誰！”
    寒光閃閃的匕首讓圍堵的人群出現了空隙。
    那男人趁機拖著女人和孩子就往艙門外衝。
    混亂中，那女人似乎被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懷裏的孩子脫手飛了出去！
    “孩子！”
    顧湘離得近，眼見那孩子就要摔在堅硬的地板上，她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用自己的身體墊在了下麵。
    “嘭！”
    孩子重重地砸在她身上，她悶哼一聲，胸口一陣劇痛。
    而那把原本指向別人的匕首，因為男人的衝勢，竟朝著跌倒在地的顧湘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