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這手頭,最近實在有點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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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停車場,江大海用腳尖踢了踢角落裏一輛最破舊的嘎斯51卡車,那車渾身打著補丁,漆皮都起了卷兒,像個挨了炮彈、苟延殘喘的老兵。
    “雨生,就它了!”
    江大海點了根煙,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裏都帶著一股子憋屈。
    “娘的,這破車,是咱們隊裏年紀最大的,毛病也是最多的!車輪軸承一跑起來就響,跟哭喪似的。車身上這些補丁,都是以前剮了蹭了,咱們自己敲打出來的。廠裏條件就這樣,新車想都別想,隻能這麽縫縫補補對付著開。再開兩年,我看就該直接回爐煉鋼了!”
    何雨生卻沒說話,他繞著那輛破車走了一圈,伸手在輪胎上拍了拍,又俯身看了看底盤,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在朝鮮戰場上,別說這種隻是老舊的車了,就是被炸得隻剩個車架子,他和戰友們都能用東拚西湊的零件,愣是給它重新拚裝起來,再次開上火線。
    眼前這輛,在他看來,不過是些小毛病。
    他走到車頭,二話不說,嘩啦一聲掀開了沉重的引擎蓋,一股濃重的機油味撲麵而來。
    “在朝鮮,比這爛得多的車,我都給它從零件狀態拚回來過。”
    他淡淡地撂下這句話,便俯身鑽了進去。
    江大海和張平對視一眼,都被何雨生那股子雲淡風輕的自信給鎮住了。
    何雨生目光如炬,掃過布滿油汙的發動機艙,手指精準地搭在了化油器上。
    他沒急著動手,而是先靜靜地聽了聽,隨即手腕一動,抄起扳手,三下五除二,就將整個化油器和空氣濾清器總成給拆卸了下來。
    他把拆下的零件放在一塊幹淨的破布上,空氣濾清器的濾芯裏塞滿了黑乎乎的柳絮和塵土,化油器接口處也滿是油泥。
    “得用煤油好好洗洗。”他自言自語。
    這時,學徒李老根抱著一桶煤油和工具箱小跑了過來,看到何雨生把化油器拆得七零八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心裏直打鼓。
    “何……何師傅,這全拆散了,還能裝回去嗎?以前老師傅們修,最多也就通通油路……”
    何雨生抬起頭,衝他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強大的安撫力量。
    “能拆就能裝。你就在旁邊看著,用心記。這東西就跟人的五髒六腑一樣,光在外麵撓癢癢解決不了問題,得把病根挖出來。”
    他用鉗子夾起浮子針,指給李老根看。
    “你看這浮子針,尖頭磨損得都有豁口了,油麵肯定控製不穩,車開起來一準兒愛熄火,還費油。再看這幾個量孔,讓油裏的雜質堵得就剩針尖那麽大個眼兒了,供油不暢,車能有勁兒才怪!”
    李老根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道理,以前從來沒人跟他這麽掰開揉碎了講過。
    何雨生一邊講解,一邊手上不停,檢查的範圍也越來越大。
    很快,新的問題接二連三地被他揪了出來。
    他鑽進車底,敲了敲離合器外殼,聽了聽聲音,眉頭就皺了起來。
    “離合器片磨得跟紙一樣薄了,踩著沉,結合的時候還打滑。”
    他轉了轉方向盤,感受著那巨大的曠量,又搖了搖頭。
    “方向盤虛位大得能養魚,跑起來肯定畫龍。”
    他抓住傳動軸用力晃了晃,一陣“咯噔咯噔”的異響傳來。
    “傳動軸的萬向節也鬆了,急加速的時候,車底下非得跟打鼓似的響。”
    一個個問題被他精準地診斷出來,江大海和張平在旁邊聽著,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考校,逐漸變成了震驚,最後是徹徹底底的服氣。
    整個下午,何雨生的身影就沒離開過那輛破車。
    他時而鑽進車底,隻露出一雙沾滿油汙的腿;時而探身進引擎蓋裏,專注得像是對待一件藝術品。
    扳手、鉗子、螺絲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拆卸,每一次緊固,都充滿了韻律感。
    原主那雙修了十幾年車的老繭手,配上何雨生從戰場上帶來的鐵血經驗和超越時代的認知,讓這輛行將就木的嘎斯51,仿佛迎來了一次脫胎換骨的新生。
    夕陽的餘暉將軋鋼廠高大的煙囪染成了一片金紅色,刺耳的下工鈴聲響徹整個廠區,宣告著一天辛勞的結束。
    人潮如蟻,從各個車間裏湧出,匯向廠門口。
    傻柱混在人群裏,心裏跟揣了隻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揣在兜裏的手,一會兒攥成拳頭,一會兒又鬆開,掌心沁出了一層細汗。
    他一整天都在給自己鼓勁兒,什麽“親兄弟明算賬”,什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一想到賈東旭那一家子,話到嘴邊就軟了。
    “柱子!這兒!”
    不遠處,許大茂正倚著廠門口的石獅子,衝他擠眉弄眼。
    他身邊站著的,正是臉色蠟黃、一副被掏空了身子模樣的賈東旭。
    傻柱心裏咯噔一下,磨磨蹭蹭地挪了過去。
    他眼角的餘光瞥了一圈,沒見著一大爺易中海的身影。
    想來也是,一大爺這是怕了自家大哥,怕摻和進來,被大哥那雙在戰場上殺過人的眼睛一瞪,落不著好。
    “東旭哥,下班了。”傻柱幹巴巴地打了聲招呼。
    賈東旭聞言,長長地歎了口氣,原本就蠟黃的臉上更添了幾分菜色,眼窩深陷,滿臉的疲態,活像一宿沒睡覺。
    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眼神都是渙散的。
    傻柱嘴唇囁嚅了半天,那句還錢就跟含了塊烙鐵似的,怎麽也吐不出來。
    看著賈東旭這副模樣,他心裏的那點硬氣,頓時泄了七七八八。
    “咳咳!”
    一旁的許大茂見他這慫樣,故意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拿眼角一個勁兒地瞟他,那眼神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趕緊的!你大哥可等著信兒呢!
    傻柱被他這一催,臉憋成了豬肝色,知道今天這關是躲不過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上刑場一般,終於鼓足了勇氣,聲音卻還是低了八度。
    “那個……東旭哥,你看……我這手頭,最近實在有點緊。你那兒……能不能先勻我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