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都是好東西啊
字數:3786 加入書籤
從保衛科出來,一股子凜冽的北風兜頭灌進脖領,何雨生卻覺得渾身燥熱。
那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就裝在帆布槍袋裏,沉甸甸地挎在肩上。
冰冷的鋼鐵觸感透過幾層布料,依舊清晰可辨。
張平手裏則拎著一個木箱子,裏麵是滿滿一個基數的子彈,走起路來發出輕微而堅實的碰撞聲。
兩人誰都沒說話,但腳步卻出奇地一致,快而不亂。
這是一種在戰場上磨礪出的默契。
回到車旁,何雨生拉開車門,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步槍連著槍袋塞進了副駕駛和駕駛座之間的空隙裏,槍口朝下,槍托朝上,是他伸手一探就能握住的位置。
張平也將彈藥箱穩穩地放在了何雨生的腳下。
“我來開前半程,你先歇會兒,熟悉下路。”張平麻利地跳上駕駛座,熟練地搖動曲柄,發動了汽車。
“突突突……”
解放卡車的引擎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車身隨之劇烈地抖動起來,像一頭即將掙脫韁繩的鐵牛。
何雨生關上車門,將喧囂的風雪隔絕在外,車廂裏瞬間隻剩下引擎的轟鳴和鋼鐵的共振。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廠房和煙囪,心中湧起一股久違的豪情。
這感覺,比在四合院裏跟劉海中那號官迷鬥嘴皮子,強太多了!
卡車駛出煉鋼廠厚重的大鐵門,匯入了通往城外的車流。
張平猛踩一腳油門,車速提了起來,他瞥了一眼身邊正襟危坐的何雨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發黃的牙。
“兄弟,跑長途可跟你在部隊開車不一樣。部隊裏有既定路線,有偵察兵探路。咱們這,全靠自己一雙眼,一個腦子。”
說著,他從儀表盤下麵摸出一張被折疊得起了毛邊的地圖,扔給何雨生。
“喏,《華北公路交通圖》。這玩意兒可不是後世的導航,上麵畫的線,跟實際的路能差出十萬八千裏去。你得學著記地標,前麵那個三岔路口的大槐樹,過了盧溝橋那邊的石獅子,都得記在心裏。走錯一個口子,就不知道繞到哪個山溝溝裏去了。”
何雨生展開地圖,昏黃的紙張上印著粗細不一的線條和密密麻麻的地名。
他前世雖然是個老司機,可麵對這張六十年代的地圖,也覺得有些頭大。
他指著地圖上的路線,沉聲問:“從這兒到保定,圖上看著不遠,大概多久能到?”
“一百五六十公裏。”
張平咂了咂嘴,眼神依舊盯著前方,“聽著是不遠,擱現在這路況,沒個十幾個小時,你想都別想!”
他看何雨生一臉不信,頓時來了精神。
“你別不服氣!出了城,檢查站就得排隊吧?盧溝橋那段路,現在修著呢,天天堵得跟便秘似的。更別說這破路,車輪子陷進泥坑裏,咱們倆就得下來推車!真當是一腳油門踩到底的事兒?”
何雨生默默計算著時間。
現在是下午,十幾個小時,那也該是深夜或者後半夜了。
“那咱們加加油,爭取天黑透之前趕到。”
“趕到?”
張平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猛地一腳刹車,車輪與砂石路麵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幸虧何雨生反應快,一把扶住了儀表台。
“我的好兄弟,你當現在是什麽時候?晚上十點以後,路上就不準走車了!抓住了輕則罰款,重則扣車!咱們這一車皮的寶貝疙瘩,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張平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他用手指點了點何雨生小心收好的那個牛皮紙文件袋。
“看到沒?天黑前,咱們必須找個縣城的國營招待所住下!就得靠那張介紹信!咱們的補助和路條,都是算好了的!記住,這趟差事,車上這些東西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咱們倆的命,都得排在後頭!”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將何雨生心中那點現代人的思維模式徹底澆滅。
他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身處的是1963年,一個規則嚴明、一切行動都必須遵循組織安排的時代。
他點了點頭,眼神重新變得沉靜,將張平的每一句話都刻進了腦子裏。
車輪滾滾,很快,前方出現了一個臨時搭建的關卡,幾名穿著舊軍裝、胳膊上戴著紅袖章的民兵正荷槍實彈地站在路中央,揮手示意他們的卡車靠邊停下。
永定門外檢查站。
張平熟練地降下車速,穩穩地將車停在路邊,衝著何雨生使了個眼色。
何雨生心領神會,立刻將文件袋拿了出來。
一名看上去年紀不大的民兵走了過來,用槍托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駕駛室的車門,臉上沒什麽表情。
“例行檢查!把你們的手續拿出來!”
“同誌辛苦了。”
張平滿臉堆笑地搖下車窗,將介紹信和路條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
那民兵接過,仔細地逐字核對,又抬頭看了看車牌號,確認無誤後,目光轉向了被篷布蓋得嚴嚴實實的車廂。
“車上拉的什麽?”
“報告同誌,是給保定那邊送的特供麵粉和花生油。”何雨生探過身子,聲音洪亮地回答。
民兵的眼神瞬間銳利了三分,他繞到車後,用手拍了拍捆得結結實實的麻繩,語氣不容置喙。
“解開,我們要檢查貨物。”
張平立刻推開車門準備下車,臉上依舊掛著笑,心裏卻微微一緊。
檢查是正常流程,但他生怕這幫年輕的民兵毛手毛腳,碰壞了哪袋麵粉。
何雨生也跟著跳下車,眼神平靜地看著那幾個端著槍的民兵,主動伸手,準備去解開那複雜而牢固的繩結。
繩結在何雨生布滿老繭的手中仿佛活了過來,三兩下就被解開。
兩名年輕的民兵端著槍,刺刀在昏暗天色下泛著幽幽的寒光,一左一右地跳上車鬥。
他們用槍托粗魯地撥開碼放整齊的麵粉袋,又敲了敲那二十個大鐵桶,發出“梆梆”的悶響。
一股濃鬱的純正花生油香味和麥子香氣,混雜著冰冷的空氣,彌漫開來。
“都是好東西啊。”一名年輕民兵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眼神裏透著一股子羨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