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長的眉頭皺了起來。
    穀總師的心也隨之一沉。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種從國外弄回來的精密設備，存放多年，哪怕隻有一個傳感器或者線路老化，都可能導致無法啟動。
    角落裏，孫教授看到了機會。失敗了，果然失敗了！
    他臉上的肌肉動了動，向前一步，正要開口說話。
    “我就說……”
    “咳！”
    一聲重咳打斷了他。李師長就站在他旁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孫教授隻好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中，陸揚卻毫無慌張。
    他從駕駛位上跳下來，直接從車頭鑽到了車底。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看著黑洞洞的車底，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不到半分鍾。
    陸揚從車底鑽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電線接頭。那根本該是黃銅色的接頭，已經完全被一層厚厚的綠色銅鏽覆蓋。
    “3號蓄電池的樁頭嚴重氧化，導致接觸不良。”
    他把報廢的接頭扔在地上，對著旁邊發愣的工人喊道。
    “換掉它！”
    “是！”
    工人們這才如夢初醒，立刻衝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更換了新的接頭。
    陸揚再次回到了駕駛位。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
    他再次將手伸向那個紅色的按鈕。這一次，他沒有絲毫停頓。
    猛地按下！
    短暫的沉寂。
    一秒。
    兩秒。
    突然！
    巨大的鋼鐵身軀內部傳來一陣劇烈的抖動！
    緊接著，是一聲發動機啟動前的低沉聲響。
    下一秒！
    “轟——！”
    巨大的轟鳴聲在封閉的車間內響起！
    一股夾雜著黑色濃煙的氣浪，從車體後方的排氣管中噴湧而出。整個車間，連同腳下的地麵，都在這股力量下微微顫抖！
    成功了！那台沉睡了數年，來自德意誌的1000馬力柴油發動機，在這一刻，被成功喚醒！
    “啟動了！”
    “成功了！真的啟動了！”
    歡呼聲瞬間響起！人們擁抱，跳躍，嘶吼，用最直接的方式宣泄著自己的激動。
    穀總師和李師長，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老軍工人，此刻緊緊地抱在一起，用力地拍打著對方的後背！
    在震耳的歡呼聲中，陸揚的表情卻異常平靜。
    他坐在駕駛位上，熟練地操作著控製杆。
    隻見那巨大的炮塔，在一陣液壓係統特有的聲音中，開始緩緩旋轉。它轉動得很平穩，充滿了機械的力量感。
    一圈。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炮塔緩緩旋轉了一圈，展示著它完好無損的性能。
    然後，它沒有停在正前方，而是繼續轉動。
    最後，在那根長達八米，閃爍著金屬寒光的152毫米火炮炮管，越過無數張激動興奮的臉龐之後，緩緩地，穩穩地停了下來。
    炮口，正好指向了車間門口。
    它像一個沉默的觀察者，鎖定了車間門口的那個身影。
    時間好像停了。空氣裏，隻有發動機的轟鳴和液壓係統運作的聲音。
    孫教授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他張著嘴，喉嚨發出“嗬嗬”的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看著那根能輕易把自己打成碎片的炮管，兩條腿發軟，幾乎要癱在地上。
    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在駕駛艙裏的陸揚和門口的孫教授之間移動。
    就在大家以為要發生什麽的時候，陸揚的聲音通過駕駛艙的揚聲器傳了出來。
    “炮塔歸正。火炮俯仰極限測試，開始。”
    指令發出，那根巨大的炮管動了。它沒有噴出火焰，而是平穩地轉動，離開了指向孫教授的方向，回到了車體正前方。
    緊接著，炮管緩緩抬起，向上，再向上，直到炮口指向了車間的頂棚。然後，它停頓了一秒，又緩緩落下。整個過程十分順滑，沒有抖動和遲滯。最後，炮管穩穩地停在水平位置。
    這個動作，本身就是對這台機器性能的展示，是對組裝工作的肯定。這種無聲的展示，比任何話語都有力量。
    “好！”
    一聲大吼，打破了現場的寂靜。
    李師長從震驚中回過神，他一個箭步衝到炮塔下，看著這台重生的機器，眼睛發紅。他掄起拳頭，狠狠一拳砸在厚實的履帶護板上。
    鐺！一聲巨響。他好像要把這些年所有的情緒，都砸進這一拳裏。
    周副部長也快步走了過來，他伸出手，撫摸著冰冷的裝甲，手也在微微顫抖。
    陸揚推開駕駛艙的門，從車體上跳了下來。他剛落地。
    “小陸！”
    穀總師第一個衝了上來，他抓住陸揚的手，用力地握著。這位年過半百的老總工程師，嘴唇顫抖，眼眶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是用力的，一下又一下地，拍著陸揚的肩膀。
    孫教授看著眼前這一幕，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他悄悄鬆了口氣，準備趁著沒人注意，溜出車間。
    就在這時，陸揚的目光掃了過來。
    “組裝，隻是一個開始。”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孫教授剛抬起的腳，停在了半空中。
    “甚至，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陸揚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他轉過身，對旁邊的馮所長說道：“馮所長，麻煩把我辦公室裏那兩個貼著封條的箱子，抬過來。”
    箱子？什麽箱子？所有人都愣住了，看著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又要幹什麽。
    馮所長也是一頭霧水，但他沒有多問，立刻轉身安排人去辦。
    幾分鍾後，兩個沉重的軍用木箱，被四名年輕工人抬到了車間中央，重重地放在了地上。箱子很普通，上麵貼著交叉的白色封條，封條上蓋著陸揚的私人印章。
    在全場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下，陸揚親自走了過去。
    他伸出手。“刺啦——”封條被撕開。他抬手，掀開了其中一個箱子的箱蓋。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
    箱子裏，沒有秘密武器，也不是珍貴的進口零件。滿滿兩大箱，是圖紙。一卷又一卷，用牛皮紙袋包裹，碼放得整整齊齊。
    這是什麽？
    專家們圍了上去，陳康年總工程師第一個伸手，從裏麵拿起一卷，解開係繩，緩緩展開。隻看了一眼，他就呆住了。
    那不是PzH2000的原廠圖紙。那是一張全部用中文標注，所有尺寸單位都換算成公製，連每一個螺紋規格都清晰的圖紙。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在圖紙的右下角，還有一個詳細的表格。表格裏，寫著這個零件的國產化材料替代建議、詳細的熱處理工藝參數、以及推薦的機加工刀具和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