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中情局總部。
    副局長科恩的辦公室裏，一片死寂。
    他麵前的電腦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那段來自慕尼黑啤酒節的視頻。
    帳篷裏那山呼海嘯般的嘲笑聲，通過音響，清晰地回蕩在這間安靜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刺耳。
    科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裏，風暴正在凝聚。
    他看著屏幕上王磊那張愚蠢又無辜的臉，看著那個笑到直不起腰的《法蘭克福匯報》記者，看著周圍那一片歡樂的海洋。
    他精心策劃，動用了大量資源，布下的一場必殺之局。
    一場足以將任何跨國公司拖入深淵的輿論風暴。
    就這樣，被一句“咖啡研磨”，化解於無形。
    甚至，變成了一場成就對方的喜劇。
    “砰！”
    科恩的手，終究還是沒忍住，一拳砸在了昂貴的紅木辦公桌上。
    但他沒有再看屏幕。
    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那片象征著權力的建築群。
    他知道，這場暗戰，他已經輸了。
    輸得莫名其妙，輸的窩囊至極。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頂級的劍客，擺好了架勢，準備用最精妙的劍招一擊斃命。
    結果對方根本沒出招，隻是當著他的麵，一頭撞死在了牆上，然後所有人都指著他，笑他欺負一個傻子。
    這種感覺，比正麵被擊敗，要難受一百倍。
    慕尼黑啤酒節的這場鬧劇，像一場風暴席卷了整個德國。
    第二天，所有報紙的頭版都換了內容。之前那篇聳人聽聞的《香港土豪背後的紅色幽靈？》，被新的標題擠到了無人問津的角落。
    《圖片報》的頭條，用一種自嘲又無奈的口吻寫道：《Kaffeemahlen！我們可能錯怪了一位熱愛咖啡的香港樓王》。
    《法蘭克福匯報》則更為直接，他們刊登了自家記者笑到蹲在地上的照片，標題是《年度最失敗采訪：當鏡片研磨遇上咖啡研磨》。
    電視裏，各大新聞頻道反複播放著王磊挺著啤酒肚，一臉真誠地讚歎“味道好極了”的畫麵。網絡上，他那個豎著大拇指的形象，已經被做成了無數個表情包，配上了各種滑稽的文字。
    “軍方間諜？別逗了，他連槍和咖啡機都分不清！”
    “我開始有點同情這個香港人了，讓他來背負這麽大的陰謀，蘭利那幫人太過分了！”
    輿論的風向，在二十四小時內，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驚天逆轉。民眾的敵意和警惕，變成了看傻子一樣的同情和捧腹大笑。之前那些湧向經濟部門口的抗議人群，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酒店套房裏，氣氛和前兩天判若雲泥。
    王磊正拿著一份報紙，看著上麵自己那張蠢得冒泡的照片，咧著嘴，笑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桌上的電話，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過去。那個德國律師咽了口唾沫，伸手按下了免提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刻意壓低，但依然能聽出一絲笑意的聲音。是德國經濟部的審批主管，施耐德先生。
    “王先生，早上好。慕尼黑的啤酒，味道還好嗎？”
    王磊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喝！就是有點上頭，我現在頭還有點疼。”
    “咳……”電話那頭的施耐德先生似乎被嗆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官方一些，“王先生，我打電話是想正式通知您。經過我們內部的緊急複核，以及對……嗯……對您個人興趣愛好的深入了解之後，我們一致認為，之前媒體上關於香江創投存在‘軍事威脅’的指控，是毫無根據的，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他說出“鬧劇”兩個字時，聲音裏那股憋不住的笑意，幾乎要從聽筒裏溢出來。
    “所以，德意誌聯邦共和國經濟部，將立即恢複並加速對此次收購案的審批流程。最快明天，最終的合同文本就可以送到你們手上。”
    王磊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他看了一眼旁邊一臉平靜的陸揚，深吸一口氣，對著話筒，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說道：“施耐德先生，謝謝你。也替我謝謝德國人民。”
    電話掛斷，辦公室裏一片寂靜。
    下一秒，那個最年輕的幹事，再也忍不住，一蹦三尺高，發出一聲壓抑的歡呼。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所有人都笑了，就連那個一直愁眉苦臉的德國律師，此刻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最終的收購合同，是在萊卡工廠那間最具曆史感的會議室裏簽署的。
    會議室裏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像一場老朋友的聚會。
    漢斯·穆勒帶著他手下那群白發蒼蒼的老師傅，全都穿上了最體麵的正裝，整整齊齊地坐在會議桌的一側。他們看著王磊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雖然傻乎乎，但運氣好到爆的自家晚輩。
    王磊今天沒有穿他那身花裏胡哨的行頭，而是換上了一套量身定製的黑色西裝。他坐在主位上，麵前擺著那份厚厚的，足以改變德國光學曆史的合同。
    他拿起那支價值不菲的萬寶龍鋼筆，筆尖懸在半空，卻沒有立刻落下。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了會議室角落裏，那個從始至終都安靜站著的年輕人身上。
    陸揚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王K得到了鼓勵，他那顆因為激動而狂跳的心，安定了下來。他不再是那個隻懂炒樓的香港土豪，也不是那個在啤酒節上出盡洋相的蠢貨。
    這一刻，他是一家百年企業的董事長。
    他握著筆，手腕沉穩，在那份德文合同的末尾，一筆一劃，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磊。
    當最後一筆落下，他感覺自己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放下了筆，看著自己那兩個方方正正的漢字，旁邊是萊卡創始人恩斯特·徠茲的簽名複刻。
    他知道，自己這個被所有人看不起的“香港草台班子”，完成了此生最重要，也是最漂亮的一筆“生意”。
    會議室裏，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漢斯·穆勒第一個站起身，走到王磊麵前，伸出了那雙布滿老繭，卻無比穩定的手。
    “王董。”漢斯的聲音洪亮，“歡迎你。以後萊卡就是你的了，希望你不要嫌棄我們這幫老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