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廠長看著那塊亮起的屏幕，眼眶瞬間就紅了，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
    “成了……成了……”
    視頻那頭。
    瑞士，GF集團總部。
    海勒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他像是被人迎麵打了一拳，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那堆破銅爛鐵……怎麽可能……
    “數據！把你們供電係統的實時數據調出來！立刻！馬上！”海勒的聲音失去了之前的從容，變得尖銳急促，他幾乎是在對著屏幕咆哮。
    趙振華猛地驚醒，立刻指揮身邊的技術員。
    “快！調出電壓波形圖！”
    命令被迅速執行。
    很快，一條代表著實時電壓的綠色波形曲線，出現在了GF集團總部的巨型監控屏幕上。
    當那條曲線出現的一瞬間。
    海勒身後，整個GF集團的電氣專家團隊，幾十個站在歐洲電力工程領域頂端的精英，集體陷入了死寂。
    屏幕上。
    那條綠色的線，平直得像用尺子畫出來的一樣。
    沒有一絲波動，沒有一點毛刺和尖峰。
    那是一條非常標準的電壓波形！
    一個專家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喃喃自語：“我的上帝……這……這不可能……就算是我們的PowerGuard9000，也做不到如此完美的濾波……”
    他們的原廠穩壓器，售價幾十萬歐元，精密複雜。
    可它輸出的波形，在這條平直的線麵前，就像心電圖一樣充滿了微小波動。
    而創造出這條線的，是一台四十年前的蘇聯變壓器，一個生了鏽的手搖調壓器，和一台中國產的破電扇。
    海勒死死盯著屏幕，盯著那條穩定到讓人害怕的綠色直線，又通過視頻，看向車間裏那台正對著老變壓器吹著風的菊花牌電風扇。
    他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最終，用一種混合著驚恐、迷茫和挫敗的音調，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德語。
    &n?glich… Das ist Magie!”
    （不可能…這是魔法！）
    這句低語，通過沒有關閉的麥克風，清晰地傳到了紅星廠的車間裏。
    翻譯愣了一下，還是忠實地把這句話翻譯了出來。
    魔法？
    車間裏先是短暫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和笑聲！
    那笑聲裏，充滿了自豪和揚眉吐氣的暢快！
    劉師傅吹了吹搪瓷缸子裏的熱氣，瞥了一眼屏幕上那張呆住的臉，不屑地撇了撇嘴。
    “魔法個屁。”
    “這叫手藝。”
    ……
    遙遠的另一邊。
    陸揚的加密手機裏，也收到了老K發來的，隻有短短兩個字的簡報。
    【成了。】
    他知道，劉師傅用最直接的方式，解決了眼下最大的危機。
    但這隻是第一步。
    真正的挑戰，是如何讓工人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全吃透這台複雜的頂級機器，讓它真正變成我們自己的武器。
    挑戰，現在才剛剛開始。
    李衛國和趙振華看著平穩運轉、散發著工業光芒的機床，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第一關，闖過去了。
    然而，這份喜悅隻持續了不到半小時，新的難題就出現了。
    “來，小劉，把手冊發下去，人手一份！”
    趙振華一聲令下，幾個年輕人抬著一個沉重的紙箱過來。
    箱子裏是Mikron HPM1350U官方操作手冊的複印本。
    原版隻有一本，被趙振華當寶貝一樣鎖在辦公室裏。
    當那本厚得像磚頭，全是英文和複雜圖表的手冊發到每個技術骨幹和老師傅手裏時，車間裏再次安靜了下來。
    一個跟了李衛國幾十年的王師傅，是車間裏技術很好的八級鉗工。
    他戴上老花鏡，費力地翻開第一頁，隻看了一眼，就感覺頭暈。
    滿篇的英文，他一個字母都不認識。就算認識，那些字母組成的詞他也看不懂。
    “這……這上麵畫的是啥？”他指著一個複雜的液壓係統圖，問旁邊的徒弟。
    徒弟也是一臉茫然，撓了撓頭。
    “師傅，這……好像是……麵條？”
    氣氛一下變得很尷尬。
    趙振華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把廠裏唯一懂英語的翻譯小陳叫了過來。
    “小陳，你辛苦一下，現場給大家翻譯講解！”趙振華把原版手冊遞給他，滿懷希望。
    小陳推了推眼鏡，深吸一口氣，接下了這個任務。
    “咳……好的，我們從第三章開始，‘主軸及刀具係統’……”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翻譯。
    “第三章，主軸及刀具係統……‘HPM 1350U用的是一種高頻的、液體冷卻的斯泰普泰克主軸，它的特點是混合陶瓷軸承，為了……達到最佳的熱穩定性和……震動阻尼？’”
    他越說越沒底氣，額頭上滲出了汗。
    這些詞拆開他都認識，可組合成這種專業的工業術語，翻譯出來的東西，他自己都聽不明白。
    底下的老師傅們更是一個個聽得一頭霧水，表情從嚴肅到迷茫，最後變得很痛苦。
    “啥玩意兒？”
    “什麽他娘的呢？”
    “陶瓷軸承我知道，我家馬桶也是陶瓷的，那東西能做軸承？”
    一個小時後翻譯小陳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襯衫也濕透了。
    而聽課的老師傅們，已經倒下了一半。有的睡著了，有的開始聚在一起，研究劉師傅那台老電扇的構造。
    效率是零。
    就在這時，一個剛從德國留學回來的年輕技術員林峰看不下去了。
    “趙總工，這樣不行！太慢了！”
    他主動站出來，走到機床前。
    “各位師傅，我來給大家講！”
    林峰很有自信。他在德國的工廠裏，接觸過類似的設備。
    他拍了拍機床的控製麵板。
    “師傅們，這個不難！你們看，我們加工零件，首先要建工件坐標係，也就是G54。然後用CAD/CAM軟件生成刀路，再生成G代碼。比如我們要做個五軸聯動曲麵插補，就要用G01指令，同時定義X、Y、Z、A、C五個軸的坐標和F值，也就是進給速率……”
    他滿嘴都是英文縮寫和專業詞。
    “TCP”、“RTCP”“刀具半徑補償”“NURBS插補”……
    一個個新詞從他嘴裏蹦出來。
    老師傅們聽得更糊塗了。
    “小林，你等等。”
    “啥叫‘進給速率’？你就告訴俺，是快走刀，還是慢走刀？”
    林峰一愣：“呃……這個取決於具體工藝，可以是快速的G00定位，也可以是慢速的G01切削……”
    王師傅又指著屏幕上一串複雜的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