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工程師，都用一種看神仙的目光看著陸揚。
    如果說，之前的設計圖紙是詳細的說明書，那這份源代碼，就是製造說明書的說明書！
    最後一道技術壁壘，被徹底掃清。
    三天後，那台價值千萬的瑞士機床，被完全分解成了數萬個零件，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鋪滿了整個車間地麵。
    每一個零件旁邊，都貼著一張標簽，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分析數據。
    錢總工拿著一本厚得像磚頭，寫滿了分析筆記和改進方案的報告，激動地走到了陸揚和李衛國麵前。
    他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因為過度興奮而顯得有些嘶啞：“陸工，李廠長……我們……我們看明白了！徹底看明白了！”
    “我們不但能仿製出來，我們甚至……能做得比它更好！”他指著其中一頁報告，激動地說：“你看！它的一些核心部件設計，為了兼容全球不同地區的電網標準和溫濕度環境，做出了很多性能上的妥協和冗餘！而我們，完全不需要！我們可以針對我們自己的國標電網，針對我們工廠的恒溫恒濕環境，進行極限優化！把那些被妥協掉的性能，全部找回來！”
    李衛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是重重地拍著錢總工的肩膀，眼眶通紅。
    成了！
    就在全廠上下，都為“東方一號”項目那無比光明的未來而歡欣鼓舞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在安靜的車間角落響起。
    是那台紅色的加密電話。
    李衛國愣了一下，快步走過去接起了電話。
    “喂，我是李衛國。”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麽，李衛國臉上的笑容，在短短幾秒鍾內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驚愕。
    他握著話筒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什麽？！”
    “我明白了……是！保證完成任務！”
    李衛國放下電話，整個人像是沒了力氣，呆呆地站在原地，臉色發白。
    車間裏熱鬧的氣氛，在他難看的臉色麵前，很快冷了下來。
    “陸揚同誌。”
    李衛國轉過身，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跟我來一下。”
    陸揚點了點頭，跟在李衛國身後，穿過人群，走向廠長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被“砰”的一聲關上，隔開了外麵所有的聲音。
    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麵而來。
    辦公室裏全是煙味，桌上的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煙頭。趙振華也在，他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氣氛很沉重。
    “坐。”李衛國指了指沙發，自己卻沒坐，而是在辦公桌後來回走著。
    陸揚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出事了。”
    李衛國終於停下腳步，雙手撐在桌子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陸揚。
    “出大事了。”
    他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用力拍在桌麵上。
    “一個叫鐵拳2的項目，被停了。”
    鐵拳2？
    陸揚的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鐵拳1是炮，那鐵拳2就是彈。”趙振華在一旁，用低沉的聲音補充，“軍方很看重的單兵雲爆彈項目。”
    李衛國接過了話頭，聲音裏透著一股無力感。
    “項目遇到了大麻煩。”
    “它的核心原料，一種叫零號催化劑的東西，生產線斷供了。”
    又是斷供。
    這兩個字，讓在場的軍工人心裏很不是滋味。
    “原先的供應商是金川化工廠，他們有一條從德國引進的合成塔生產線，一直很穩定。”李衛國的拳頭，在桌上重重捶了一下，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起來。
    “但就在上個星期，那台寶貝合成塔的核心反應釜，出現了沒法修的裂縫。德國人說，要換新的，最快也要半年。”
    半年。
    對軍工項目來說，等半年，這個項目基本就完了。
    “我們有備用方案。”趙振華掐滅煙頭，又點上一根，“新投產的曙光化工廠，緊急接了生產任務。”
    “但是……”
    趙振華的臉上，露出了難受的表情。
    “他們的設備和工藝，都是我們自己國產的。提純出來的催化劑……純度不夠。”
    李衛國拿起桌上的一支筆，在紙上重重寫下了兩個數字。
    “軍用標準，要求純度達到99.5%以上。”
    “而曙光廠……他們用盡了所有辦法，實驗室能達到的極限，也隻有85%。”
    85%對99.5%。
    看著隻有百分之十幾的差距，但在尖端化工領域，這就是天大的差別，是廢品和軍品的區別。
    “然後呢？”陸揚平靜的問。
    李衛國閉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回憶接下來的事情。
    “然後……就出事了。”李衛國的聲音有些發抖。
    “項目組抱著僥幸心理，用那批85%純度的催化劑，試製了一批雲爆彈樣品。”
    “就在前天，內部測試……”
    李衛國的嘴唇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穩定性很差，不僅威力比設計指標低了百分之四十，其中一枚……在發射的瞬間……”
    “炸膛了。”
    辦公室裏，安靜得可怕。
    炸膛。
    這兩個字對武器研發來說，後果很嚴重。
    “造成了一名測試員重傷，兩名技術員輕傷。”趙振華的聲音沙啞，臉上滿是惋惜。
    “項目，被當場叫停。”
    陸揚的眼神，也沉了下來。
    這是用血換來的教訓。
    李衛國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歲，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上，雙手抱著頭。
    “軍方高層……很不滿。”
    “今天早上，就是軍區首長親自打來的電話。”
    他抬起頭，看著陸揚，眼神裏滿是急切。
    “首長下了死命令。”
    “一個月。”
    “一個月之內，必須解決零號催化劑的純度問題，讓鐵拳2項目，重新回到正軌。”
    “不然……”
    李衛國頓住了，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才把那句話說出來。
    “不然，從項目總負責人，到我們紅星廠，再到曙光化工廠，所有管事的人，都得上軍事法庭。”
    軍事法庭。
    這四個字一出來，辦公室裏的空氣都凝固了。
    李衛國從抽屜裏，拿出一本厚厚的，封麵印著“絕密”字樣的報告，雙手遞到了陸揚麵前。
    那本報告的邊角，已經因為反複翻看而起了毛邊。
    “這是曙光化工廠那邊的實驗報告。”
    “他們廠裏所有的化工專家，還有從首都請來的教授，這一個星期，不眠不休，試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蒸餾、萃取、離心、分子篩……全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