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陸揚，不知道從哪兒搬了張椅子，就那麽氣定神閑地坐在角落裏，閉著眼睛。
    趙文博的視線，不時會瞟向陸揚。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年輕人的心態，那是一種近乎傲慢的自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趙文博的眼皮越來越沉。
    連日來的高強度工作和精神壓力，已經讓他的身體達到了極限。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昏昏沉沉，眼前的景象都開始出現重影。
    趙文博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我去取個樣，準備做中間產物分析。”
    他對著身邊的助手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走向旁邊的樣品台。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
    疲憊，讓他腳下的步子一軟，身體猛地一個踉蹌。
    “小心！”
    旁邊的助手驚呼一聲。
    但已經晚了。
    趙文博的胳膊肘，重重撞在了實驗台上。
    “哐當！”
    一個裝有待測試催化劑溶液的燒杯，被他整個帶翻在地！
    琥珀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其中幾滴，不偏不倚，正好濺在了他那件穿了不知道多少天，胸口位置滿是油汙和陳年汙漬的白大褂上。
    “哎呀！”
    趙文博一陣手忙腳亂。
    這可是催化劑樣品，雖然純度不夠，但也是絕密材料。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用袖子去擦拭胸口的液體。
    然而。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趙文博看到了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那幾滴濺在白大褂上的催化劑溶液，並沒有腐蝕布料，或者留下更深的印子。
    它們迅速地滲透了進去。
    緊接著。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那幾滴溶液浸潤的區域，那塊不知道是吃飯時沾上，還是維修設備時蹭到，用洗衣粉搓了無數遍都洗不掉的頑固油汙……
    竟然從布料內部被瓦解了！
    那塊汙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分解、剝落！
    那塊黑褐色的汙漬，正從纖維的縫隙中被硬生生地擠了出來，然後化作一些更細小的、灰色的絮狀物！
    趙文博甚至能感覺到，胸口那塊布料，正在發生著某種奇特的物理變化。
    “趙……趙老師……”
    旁邊一個年輕的技術員，眼睛瞪得像銅鈴，結結巴巴地指著他的衣服。
    “您……您的白大褂……”
    “被、被洗幹淨了！”
    這句話一出，整個實驗室都炸了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趙文博的胸口。
    那裏。
    在一片灰黃陳舊的白大褂上，出現了一塊突兀的，幹淨得像是剛從商店裏買回來的嶄新白色圓形區域！
    那塊區域的潔白，與周圍的汙濁，形成了無比震撼的鮮明對比。
    趙文博緩緩低下頭。
    他看著自己胸口那塊幹淨如新的布料，又抬頭看了看那台正在平穩運行的精餾儀。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作為一名材料學博士，他學了這麽多年的知識體係，在這一刻受到了劇烈衝擊。
    他喃喃自語，聲音裏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懷疑。
    “這催化劑……”
    “還能當洗衣液用？”
    就在眾人還沉浸在這奇特而荒誕的一幕中時。
    “嘀——！”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突然從精餾儀上傳來。
    綠色的指示燈，亮了。
    提純過程，完成。
    實驗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猛地轉過頭，看向那台設備。
    最關鍵的時刻，到了。
    趙文博猛地回過神。
    他衝到設備前，雙手顫抖地打開了出料閥。
    一股清澈透明，再無一絲雜質的液體，緩緩流入了取樣瓶。
    “快！”
    “送去質譜儀！立刻進行純度檢測！”
    質譜儀的操作台前，實驗室裏安靜得嚇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那台白色儀器，旁邊的電腦顯示屏黑著，等待著結果。
    趙文博站在儀器前，心髒跳得厲害。
    他從業幾十年，主持過不少國家級項目，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緊張過。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裏混著海帶的腥味和化學試劑的味道。
    趙文博戴著三層無菌手套，幾十年的專業訓練讓他的手很穩，沒有一絲顫抖。
    他用注射器精準地抽取了1毫升樣品，針尖在燈光下反著光。
    然後，趙文博將針頭對準了氣相色譜儀的檢測口，注入了樣品。
    “滴。”
    儀器發出一聲輕響，分析程序正式啟動。
    等待開始了。
    這短短的幾分鍾，對實驗室裏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格外漫長。
    李衛國和周建國就站在趙文博身後，伸長脖子死死地盯著黑屏，呼吸都忘了。
    周建國手心裏全是汗，後背也被冷汗浸濕了。軍事法庭那四個字，像座大山一樣壓著他。
    現在，決定他和整個曙光化工廠命運的，就是眼前這台機器，還有那鍋海帶湯。
    突然，黑色的屏幕亮了。
    一條綠色的基準線從屏幕左側向右延伸，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曲線開始波動。
    一個溶劑峰率先出現，然後迅速回落，這很正常。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更大了。
    接下來就是雜質峰。按照之前的上百次實驗，這裏會出現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峰，代表著那甩不掉的百分之十五的同分異構體。
    可屏幕上，那條綠色的曲線在經過溶劑峰之後，平穩得像一根直線！
    沒有毛刺！
    一根都沒有！
    那片曾經讓他們頭疼的雜質峰區，此刻平坦的什麽都沒有！
    “這……”
    一個年輕的技術員下意識地叫出聲，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緊接著，曲線猛地向上竄起，一根高聳挺拔的主峰拔地而起！
    峰形陡峭尖銳，沒有任何分叉！
    這是一個教科書級別的完美峰形，代表著物質純度極高！
    實驗室裏一片安靜，隻有沉重的喘息聲。
    在主峰旁邊，計算機自動分析程序給出了結論，一行鮮紅的數字定格在屏幕中央。
    【樣品純度：99.8%】
    趙文博的腦子嗡的一聲！
    他看著那個數字，99.8%。
    不是85%，甚至超過了軍方要求的99.5%。
    這個數字，比那條德國生產線能達到的極限還要高！
    趙文博大腦一片空白，愣了三秒後，那張因為幾天沒合眼而毫無血色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成功了！”
    趙文博猛地轉過身，大吼了一聲！
    他一把抱住身邊一直坐著的陸揚，“成功了！陸工！我們成功了！”
    趙文博激動地抱著陸揚又蹦又跳，那張平日裏不苟言笑的臉上，此刻全是眼淚。
    “成功了……”
    他這一聲吼，整個實驗室瞬間炸開了鍋！
    “喔！”
    “成功了！”
    “我的天！99.8%！我沒看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