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和夏晴川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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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風沙攤前,惡語驚塵
    天剛蒙蒙亮時,餘清婉還在灶間翻炒著曬幹的蒲公英,窗戶外的風就突然變了臉,從原先的輕吟變成了怒吼,卷起漫天黃沙,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撞得土坯房的窗戶“哐哐”作響。陸念嚇得縮在炕邊,小手緊緊抱著陸重天的胳膊,大眼睛裏滿是惶恐。
    餘清婉放下手裏的鐵鍋,走到窗邊,撩開破舊的窗紙往外看。隻見遠處的沙丘已經被風沙吞沒,天地間一片昏黃,能見度不足十米,連家屬院門口那棵老沙棗樹都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這樣的鬼天氣,別說出門,就連呼吸都覺得嗆人。
    可她不能不出門。
    昨天去軍區醫院問過軍醫,陸重天的傷確實需要溫補,沙棘枸杞水隻能暫時緩解炎症,要想徹底好轉,必須得用正經的消炎藥和補氣血的藥材,可那些藥都要錢,而且不便宜。家裏的米缸已經見了底,陸念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再不想辦法賺錢,別說給陸重天治病,她們娘倆怕是都要餓肚子。
    她思來想去,戈壁的風沙大,濕氣重,軍屬和戰士們大多有風濕的毛病,不如用戈壁常見的材料煮點祛濕茶賣。蒲公英能清熱解毒,陳皮理氣健脾,再加上點曬幹的紅棗和甘草調味,既便宜又實用,應該能有人買。
    昨天下午,她就帶著陸念去戈壁灘上挖蒲公英,又托人從鎮上換了點陳皮和紅棗,熬夜炒幹、分裝,縫了二十多個小布包,每個布包裏裝著一小撮藥材,打算今天早上在家屬院門口擺攤賣,一個布包賣五分錢,能賺點是點。
    可現在這風沙,別說擺攤了,怕是一出門就要被吹走。
    陸念見她站在窗邊發呆,小聲問:“媽媽,我們今天還去賣茶嗎?”
    餘清婉回頭,摸了摸孩子枯黃的頭發,心裏一陣酸澀。她蹲下身,看著陸念的眼睛,認真地說:“去,咱們得賺錢給爸爸買藥,還得給念念買白麵饅頭,對不對?”
    陸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手攥著她的衣角:“那我跟媽媽一起去,我幫媽媽看著攤子。”
    餘清婉笑了笑,把孩子摟進懷裏。有這麽個懂事的兒子,再大的困難,她也能扛過去。
    她找了塊舊布,把裝著茶包的竹籃裹好,又給陸念戴上一頂舊棉帽,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繞在孩子的脖子上,嚴嚴實實地遮住他的小臉,隻露出一雙眼睛。自己則穿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軍大衣,戴上口罩,扛起一塊門板——那是她昨天從隔壁廢棄的土坯房裏找來的,打算當攤位用。
    “走,念念,咱們出發。”
    打開門的瞬間,一股狂風夾雜著沙礫撲麵而來,差點把餘清婉掀翻。她緊緊地護著陸念,彎腰頂著風,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家屬院門口挪。風沙打在臉上,像針紮一樣疼,眼睛根本睜不開,隻能憑著記憶往前走。陸念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角,小身子抖得厲害,卻沒哭一聲。
    好不容易走到家屬院門口的老沙棗樹下,這裏背風,算是個不錯的地方。餘清婉放下門板,把竹籃放在上麵,剛想把裹著的舊布掀開,一陣更大的風沙卷來,門板被吹得晃了晃,差點倒在地上。她趕緊用石頭把門板的四個角壓住,又把竹籃裏的茶包拿出來,一個個擺好。
    “戈壁祛濕茶,五分錢一個,泡水喝能祛風濕、暖身子咯——”
    餘清婉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剛出口,就被風沙吞沒了大半。她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一遍,依舊沒什麽動靜。家屬院的人大概都躲在家裏避風沙,連個出來探頭的都沒有。
    陸念站在她身邊,小手緊緊地扶著門板,小聲地幫她吆喝:“祛濕茶,五分錢一個……”
    孩子的聲音稚嫩,在狂風中幾乎聽不見,卻像一股暖流,淌過餘清婉的心田。她摸了摸陸念的頭,笑著說:“念念真乖,等咱們賣了錢,就給你買糖吃。”
    陸念搖搖頭:“我不吃糖,我要給爸爸買藥。”
    餘清婉心裏一暖,剛想說話,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抬頭一看,見張嫂和李嫂挎著菜籃子,從家屬院裏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女人,是家屬院的王嫂,她丈夫是後勤處的幹事,平時最愛搬弄是非。
    三人看到餘清婉的攤子,腳步頓了頓,隨即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喲,這不是羅紫薇嗎?這麽大的風沙,還出來擺攤騙錢啊?”張嫂率先開口,聲音尖酸刻薄,“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就你這戈壁灘上隨便薅的野草,也敢拿出來賣錢?”
    “就是,”李嫂附和道,“誰知道你這草是從哪裏挖的,有沒有毒?別把人喝出毛病來,到時候還得讓陸連長背鍋!”
    王嫂沒說話,隻是抱著胳膊,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著門板上的茶包,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餘清婉壓下心頭的火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張嫂,李嫂,這是我用蒲公英、陳皮和紅棗做的祛濕茶,都是正經的東西,不是什麽野草,喝了對風濕有好處,怎麽能說是騙錢呢?”
    “正經東西?”張嫂嗤笑一聲,上前一步,指著門板上的茶包,“你羅紫薇的話能信?以前你偷隔壁王嬸的雞蛋,搶李大爺的包子,現在還有臉說自己賣的是正經東西?我看你這茶包裏,指不定摻了什麽髒東西呢!”
    “我沒有!”餘清婉氣得渾身發抖,原主的爛賬憑什麽算在她頭上?“我這茶都是幹淨的,昨天剛炒好的,你們可以聞聞!”
    她拿起一個茶包,遞到張嫂麵前。張嫂卻一把揮開她的手,茶包掉在地上,裏麵的藥材撒了出來,瞬間被風沙吹得七零八落。
    “你幹什麽!”餘清婉急了,彎腰想去撿,張嫂卻一腳踩在茶包上,用力碾了碾。
    “幹什麽?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裝模作樣的人!”張嫂雙手叉腰,擺出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陸連長躺在炕上生死未卜,你不去好好照顧他,反而出來擺攤騙錢,你還有良心嗎?我看你就是盼著陸連長早點死,好改嫁!”
    “你胡說!”餘清婉氣得臉都白了,她什麽時候盼著陸重天死了?為了給陸重天治病,她每天起早貪黑,摘沙棘、挖蒲公英,這些人怎麽就看不見?
    “我胡說?”張嫂冷笑一聲,轉頭對李嫂和王嫂說,“你們看看,她這茶包用的布,都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破布,裏麵的藥材也是髒乎乎的,誰買了誰倒黴!今天我就替大家除了這個害!”
    說完,她伸手就去掀門板上的竹籃。餘清婉趕緊伸手去攔,兩人拉扯在一起。張嫂力氣大,一把把餘清婉推倒在地。餘清婉的後腦勺磕在石頭上,疼得她眼前發黑。
    “媽媽!”陸念嚇得哭了起來,撲到餘清婉身邊,“你別欺負我媽媽!”
    “喲,這小野種還敢護著她?”張嫂瞪了陸念一眼,伸手就要去推孩子。餘清婉見狀,趕緊爬起來,把陸念護在懷裏。
    就在這時,王嫂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掀翻了門板。竹籃掉在地上,裏麵的茶包撒了一地,被風沙一吹,瞬間散得無影無蹤。
    “我的茶!”餘清婉看著滿地的狼藉,心裏一陣揪疼。那是她熬夜做出來的,是給陸重天買藥的希望,就這麽沒了。
    張嫂拍了拍手,得意地說:“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出來騙錢!趕緊滾回家去,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李嫂和王嫂也跟著附和,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越發難聽。
    餘清婉抱著陸念,看著滿地的茶包被風沙吞噬,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不是委屈自己被欺負,而是心疼那些茶包,心疼給陸重天治病的希望就這麽破滅了。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幹什麽?”
    餘清婉抬頭,見夏晴川撐著一把油紙傘,從風沙中走了過來。她穿著一件淺粉色的風衣,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卻依舊難掩她的溫柔氣質。
    張嫂三人看到夏晴川,臉上的囂張氣焰頓時收斂了不少。夏晴川是軍區領導的女兒,又是醫院的護士,她們平時都想巴結她,自然不敢在她麵前放肆。
    “晴川啊,你來了。”張嫂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我們就是過來看看,羅紫薇在這裏擺攤賣髒東西,我們怕她騙了大家,就勸她回去。”
    “是啊,”李嫂也趕緊附和,“這風沙這麽大,她還帶著孩子出來,多危險啊。”
    夏晴川走到餘清婉身邊,蹲下身,看著她後腦勺的紅腫,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紫薇姐,你沒事吧?後腦勺都腫了,快讓我看看。”
    餘清婉躲開她的手,冷冷地說:“不用你管。”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疑問:張嫂她們平時雖然愛嚼舌根,但也不至於這麽明目張膽地來砸攤子,今天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大膽?而且看她們的樣子,像是早就商量好的,專門來針對她。
    是誰在背後指使她們?
    餘清婉的目光落在夏晴川身上。剛才衝突發生的時候,夏晴川來得剛剛好,像是早就知道這裏會出事。而且,張嫂她們剛才說的話,和夏晴川之前暗示她“沙棘性微寒,不適合陸重天”的語氣,有著莫名的相似,都是先入為主地給她扣上“害陸重天”的帽子。
    難道是夏晴川?
    她想讓自己在家屬院徹底抬不起頭,想讓大家都覺得她是個不稱職的妻子和母親,這樣一來,等陸重天醒了,或者陸重天真的出了什麽事,她就能順理成章地取代自己的位置?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餘清婉的心就沉了下去。她看著眼前溫柔和善的夏晴川,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的心思,比戈壁的風沙還要深沉。
    夏晴川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臉上露出一絲無辜:“紫薇姐,你怎麽這麽看著我?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就是路過,看到這裏有人吵架,就過來看看。”
    她轉頭對張嫂三人說:“張嫂,李嫂,王嫂,紫薇姐也是為了給陸連長治病才出來擺攤的,不容易,你們就別為難她了。”
    “我們不是為難她,是怕她賣的東西不幹淨,害了大家。”張嫂嘟囔著。
    “是啊,晴川,我們也是為了大家好。”李嫂也說。
    夏晴川笑了笑:“我知道你們是好心,但紫薇姐不是那樣的人。這樣吧,剩下的茶包我都買了,也算幫紫薇姐一個忙。”
    她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錢,遞給餘清婉:“紫薇姐,這錢你拿著,剩下的茶包我都要了。”
    餘清婉沒有接她的錢,隻是冷冷地看著她:“不用了,我的茶已經賣完了。”
    她知道,夏晴川這是在故意裝好人,想在大家麵前樹立她溫柔善良的形象,同時又暗示她餘清婉需要她的幫助。可她不需要這樣的幫助,更不需要夏晴川的假好心。
    夏晴川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周圍的風沙越來越大,吹得她的風衣獵獵作響。她看著餘清婉,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隨即又恢複了溫柔的笑容:“紫薇姐,你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不勉強了。你後腦勺的傷還是要趕緊處理一下,我那裏有藥膏,回頭給你送過來。”
    說完,她轉身對張嫂三人說:“風沙這麽大,大家還是趕緊回家吧,別在這裏吹風了。”
    張嫂三人點點頭,跟著夏晴川一起離開了。臨走時,張嫂還回頭瞪了餘清婉一眼,眼神裏滿是不屑。
    餘清婉抱著陸念,站在風沙中,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昏黃的沙塵裏。地上的茶包已經被風沙吹得幹幹淨淨,隻剩下那塊被掀翻的門板和一個空竹籃。
    陸念趴在她的懷裏,小聲地哭著:“媽媽,我們的茶沒了,爸爸的藥怎麽辦?”
    餘清婉摸了摸孩子的頭,強忍著眼淚,笑著說:“沒事,念念,媽媽再想辦法。就算沒有茶,媽媽也一定會給爸爸買到藥的。”
    可她心裏卻一片茫然。剛才張嫂她們的話,夏晴川的出現,像一團亂麻,纏繞在她的心頭。她越來越確定,張嫂她們砸攤子,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而那個幕後指使者,最有可能的就是夏晴川。
    可她沒有證據。
    夏晴川做得太隱蔽了,她沒有親自出麵,隻是通過張嫂三人來對付她,就算她懷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
    風沙還在繼續刮著,吹得餘清婉的眼睛生疼。她抱著陸念,彎腰撿起地上的門板和竹籃,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家走。
    路上,她遇到了幾個出來看熱鬧的軍屬,她們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有的指指點點,有的竊竊私語,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餘清婉知道,原主的名聲太爛了,就算她現在做了改變,也很難得到大家的信任。
    回到家時,她的衣服已經被風沙打濕,臉上、頭發上全是沙土。陸重天依舊在昏睡,眉頭緊緊地蹙著,像是在做什麽噩夢。
    餘清婉把陸念放在炕邊,讓他自己玩,然後走到炕邊,看著陸重天蒼白的臉。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額頭,心裏暗暗發誓:陸重天,不管是誰在背後搞鬼,我都會保護好你和念念,一定會讓你好起來。
    同時,她也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出那個幕後指使者。如果真的是夏晴川,她絕不會讓她得逞。
    她走到桌旁,拿起夏晴川昨天送來的那碗薑湯。薑湯已經涼了,碗壁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她看著那碗薑湯,心裏的疑雲越來越重。夏晴川到底是什麽人?她為什麽要針對自己?她和陸重天之間,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這些疑問,像一根根刺,紮在餘清婉的心裏,讓她無法釋懷。她知道,這場發生在戈壁灘上的爭鬥,才剛剛開始。而她,必須要變得更加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和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