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奔馳在京都的夜色裏橫衝直撞，車頭已經麵目全非，像一頭被激怒後撞得頭破血流的野獸。
    車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沉重的喘息聲和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光影交織在一起。
    謝流煙看著葉天龍的側臉，他的臉上沾著幹涸的血跡，眼神卻像寒潭一樣平靜，深不見底。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穩如磐石，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槍戰與衝撞，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尋常的飯後散步。
    天龍，真的變了。不再是五年前那個跟在哥哥們身後，會因為一點小事臉紅的少年。他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飲血封喉。
    “天龍，我們……去哪？”
    二嫂蕭媚茹終於忍不住開口，她的聲音裏還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葉家老宅肯定回不去了，那裏現在一定是天羅地網。
    “一個安全的地方。”
    葉天龍的聲音很平淡，視線始終注視著前方。
    “我們去……另一個家。”
    奔馳車七拐八拐，駛離了繁華的主幹道，鑽進了一片老舊的別墅區。
    這裏的路燈昏暗，許多別墅都黑著燈，顯得有些陰森。
    最終，車子在一棟看起來被廢棄許久的獨棟別墅前停下。
    鐵藝的大門鏽跡斑斑，院牆上爬滿了枯萎的藤蔓，在夜風中像鬼爪一樣搖曳。
    “這裏是……”
    四嫂徐穎絛疑惑地看著窗外。
    “大伯的產業。”
    葉天龍熄了火。
    “五年前葉家出事，大部分產業都被查封吞並，隻有這幾處最不起眼的，因為登記在大伯母私人名下才得以保全。”
    “這五年來，伯母就是靠著變賣這些地方的古董字畫才勉強維持著葉家的開銷，支撐著你們。”
    葉天龍的話讓車內的嫂子們心中一酸。
    她們都知道伯母韓林畫的不易，卻沒想到艱難到了這種地步。
    “下車吧。”
    葉天龍推開車門。
    “這裏暫時是安全的。”
    八位嫂子互相攙扶著下了車，她們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裙擺上沾滿了灰塵和血汙，狼狽不堪。
    葉天龍走到那扇鏽死的鐵門前，沒有找鑰匙。他隻是伸出手，在門鎖的位置輕輕一扭。
    “哢嚓。”
    一聲脆響，那精鋼打造的鎖芯竟被他硬生生擰斷了。他推開門，一股塵封已久的氣息撲麵而來。
    “進來。”
    眾人穿過雜草叢生的院子，走進別墅大廳。
    葉天龍隨手按下牆上的開關。
    “啪。”
    預想中的燈光沒有亮起，這裏已經斷電很久了。
    葉天龍也不在意，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巧的軍用手電，打開，一束強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大廳。
    大廳裏的家具都被白布蒙著，像是沉睡的巨人，空氣中彌漫著灰塵的味道。
    “都坐吧。”
    葉天龍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嫂子們這才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一個個癱坐在蒙著白布的沙發上。
    緊繃的神經一旦放鬆，無盡的疲憊和後怕便如潮水般湧來，有幾個嫂子甚至控製不住地低聲抽泣起來。
    葉天龍沒有去安慰，他知道，她們需要發泄。
    目光落在了她們的腳上，雪白的腳丫上滿是傷口和汙漬，有的甚至還在滲著血。
    尤其是四嫂徐穎絛，她的右腳腳踝已經高高腫起，一片青紫。
    葉天龍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走到徐穎絛麵前，什麽也沒說，單膝跪了下去。
    “天龍，你……你幹什麽！”
    徐穎絛嚇了一跳，本能地想把腳縮回去。
    葉天龍卻一把按住了她的腳踝，不讓她動彈。
    “別動。”
    他的聲音不容置疑，手指輕輕搭上徐穎絛腫脹的腳踝，仔細探查。
    “嘶……”
    徐穎絛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骨頭錯位了，還有幾處筋脈受損，忍一下。”
    葉天龍說完，雙手猛地發力。
    “哢嚓！”
    一聲清晰的骨骼複位聲響起！
    “啊！”
    徐穎絛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可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就感覺一股溫熱的氣流從葉天龍的掌心渡入她的腳踝。
    那股氣流所過之處，火辣辣的疼痛竟奇跡般地開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泰和暖意。
    不過短短幾十秒，那高高腫起的腳踝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了下去。
    徐穎絛試著動了動腳趾，除了還有些許酸麻，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了。
    “這……這就好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腳。
    其他幾位嫂子也全都驚呆了。這是醫術？這簡直是神仙手段！
    “好了。”
    葉天天龍站起身。
    “暫時還不能劇烈活動，明天我去找些藥材給你敷上，三天就能痊愈。”
    他轉過身，從一旁的櫃子裏翻出一個醫藥箱，還好，裏麵的東西都還能用。
    他拿出酒精和棉簽，再次蹲下，開始為嫂子們一個個處理腳上的傷口。他的動作很輕很仔細，仿佛在對待最珍貴的瓷器。
    昏暗的光束下，這個剛剛才在酒店裏大開殺戒，殺人如屠狗的男人，此刻卻溫柔得不像話。
    嫂子們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眼眶又一次紅了。
    “天龍。”
    大嫂謝流煙的聲音有些沙啞。
    “謝謝你。”
    葉天龍頭也沒抬。
    “一家人說什麽謝。”
    處理完所有傷口，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她們身上那刺目的紅色嫁衣。
    “把這身衣服脫了吧，它不吉利。”
    嫂子們聞言，都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襟，眼神複雜，這身嫁衣是她們屈辱的證明。
    謝流煙卻搖了搖頭。
    “不脫。”
    她的眼神很堅定。
    “我要穿著它，我要讓京都所有人都記住，今天我葉家的女人被逼穿上嫁衣，嫁給仇人！”
    “我要讓他們記住，這嫁衣的紅，是用薛家的血染紅的！”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
    其他嫂子也紛紛點頭，眼中燃起了同樣的火焰。
    她們不是逆來順受的弱女子！葉家，也絕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葉天龍看著她們，笑了，很好，這才是他葉家的女人，有傲骨有血性。
    “好。”
    葉天龍點頭。
    “那就穿著，等我殺盡仇敵，再給嫂子們換上真正的鳳冠霞帔，風風光光地把你們的牌位迎回葉家祠堂，與我哥哥們合葬！”
    他的話讓整個大廳的空氣都凝固了。
    迎回牌位？合葬？嫂子們都愣住了。
    謝流煙的嘴唇顫抖著：“天龍，你……你說什麽？”
    葉天龍看著她們，眼神裏第一次流露出一絲愧疚和痛苦。
    “嫂子，我知道，這五年你們為葉家付出了所有。”
    “你們信守婚約，為我哥哥們守著名節，是我葉家對不住你們。”
    “你們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
    葉天龍深吸一口氣。
    “從今天起，你們和葉家的婚約解除了，你們自由了。”
    “等風波平息，你們就離開京都，找個好人家，平平安安地過完下半輩子，不要再管葉家的事了。”
    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話，複仇之路九死一生，他不能再把她們拖下水。
    然而，他話音剛落。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是謝流煙打的。她的手在發抖，眼中含著淚，死死地瞪著葉天龍。
    “葉天龍！你把我們當什麽人了！”
    “貪生怕死，忘恩負義的女人嗎！”
    “五年前我們既然選擇了葉家，就沒想過回頭！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
    二嫂蕭媚茹也站了起來，淚流滿麵。
    “天龍，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
    “沒錯！”徐穎絛擦了一把眼淚，性子火爆地吼道：“你要是敢趕我們走，我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
    “死在你麵前！”
    剩下的嫂子們也異口同聲，眼神決絕！
    葉天龍捂著臉，愣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八位淚眼婆娑卻又無比剛烈的女子，心中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笑了，笑著笑著，眼眶也紅了。
    “好……好……是我錯了。”
    “嫂子們，是我葉天龍說錯話了。”
    他對著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從今往後，我們一起討還血債！”
    “天龍……”
    “嫂子們，你們聽我說。”
    葉天龍直起身，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能穿透這黑夜。
    “薛家，隻是一個開始，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
    “五年前害死我父親，我大伯，我八位哥哥的，是一張巨大的網。”
    “曹家，薛家，都隻是網上最不起眼的蜘蛛。網上還有更多，更大，更毒的蜘蛛！”
    “甚至……還有織網的人！”
    他的話讓嫂子們心頭劇震，她們一直以為，當年的仇家主要是薛家和曹家這些本地豪門。
    “我要做的，就是把這張網一根線一根線地全部扯斷！把上麵的每一隻蜘蛛都碾成粉末！”
    葉天龍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焚盡天地的恨意與決心。
    他走到窗邊，推開落滿灰塵的窗戶，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
    警笛聲已經消失了，但整個京都，想必已經翻了天。
    劉謙棱，徐子鶴……還有那些躲在暗處，以為五年前的事情已經徹底被掩蓋的家夥們。
    你們，準備好了嗎？
    葉天龍轉過身，看著他的八位嫂子，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嫂子們，好好休息。明天開始，葉家的債，我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