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筆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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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縷晨光穿透了布滿灰塵的玻璃窗,在大廳裏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柱。
    空氣裏,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浮動。
    昨夜的血腥與瘋狂仿佛還未散盡,與這塵封已久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地板上,沙發上,八位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蜷縮著,橫七豎八地睡著。
    她們太累了,緊繃了五年的神經,在昨夜經曆了極致的恐懼、絕望、震驚與希望之後,徹底斷裂。
    哪怕是在這冰冷堅硬的環境裏,她們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隻是睡得並不安穩,有人眉頭緊鎖,有人在睡夢中低聲啜泣,有人死死地抓著身邊姐妹的衣角。
    那身刺目的紅,在這蒙著白布的灰色大廳裏像是一片凝固的血。
    葉天龍一夜未睡,他就站在窗邊,如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靜靜地看著她們。
    他的眼神很複雜,有心疼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磨礪了五年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決絕,她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親人了。
    “唔……”
    大嫂謝流煙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最先看到的,是葉天龍那如山般挺拔的背影。他沐浴在晨光裏,一半光明一半陰影。
    “天龍……”
    謝流煙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你一夜沒睡?”
    葉天龍沒有回頭。
    “嫂子,天亮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該做事了。”
    謝流煙坐起身,她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的姐妹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褶皺不堪、沾著血汙的嫁衣,眼中閃過一抹痛楚。
    咕嚕嚕——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響,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是七嫂的肚子在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臉頰微紅。
    這一聲也驚醒了其他人,嫂子們陸陸續續地醒來,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一時無言。疲憊、饑餓、傷痛,還有對未來的茫然如同潮水般將她們淹沒。
    “我們……沒有吃的。”
    二嫂蕭媚茹小聲說。
    “也沒有換洗的衣服,我們甚至……連京都的頭條新聞都不敢看。”
    她們現在是全城通緝的要犯。
    這座別墅是暫時的避風港,但又能躲多久?
    一時間,剛剛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被冰冷的現實澆上了一盆冷水。
    “都會有的。”
    葉天龍終於轉過身,他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嫂子。
    “吃的,穿的,住的,還有公道,我都會為你們拿回來。”
    他走到眾人麵前,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紙緊緊包裹的小包,打開。
    裏麵是一遝厚厚的現金,還有一張沒有署名的黑金卡。
    “師傅給的。”
    葉天龍解釋了一句。
    “錢不是問題,現在的問題是,誰能出去把東西買回來。”
    他的目光在嫂子們臉上一一掃過。
    “我不能出去,我的臉,現在京都無人不識。”
    “你們……”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嫂子們雖然不像葉天龍那樣人盡皆知,但她們八人一起出現在薛長風的婚禮上,畫像肯定也已經傳遍了六扇門和城衛軍的每一個角落。
    “我去!”
    一個清脆又堅定的聲音響起,是四嫂徐穎絛,她扶著沙發站了起來,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那隻受傷的腳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
    “天龍,她們幾個都太惹眼了,尤其是大嫂和二嫂,以前經常出席各種場合。我常年待在醫館,很少露麵,認識我的人不多。”
    “而且,”徐穎絛的臉上露出一絲倔強,“我會一些簡單的易容術,可以改變一下樣貌。”
    葉天龍看著她,點了點頭。
    四哥當年娶她,就是看中了她這股不服輸的勁兒。
    “好。”
    葉天龍沒有矯情,他走到一個蒙著白布的衣櫃前,掀開,從裏麵翻出一件陳舊的男士風衣和一頂鴨舌帽。
    “穿上這個。”
    他將一遝現金塞給徐穎絛。
    “去城西的鬼市,那裏龍蛇混雜,沒人查身份。買些吃的,幹淨的衣服,幾部不需要身份登記的手機,再買些治療外傷的藥材,我寫個單子給你。”
    葉天龍的安排井井有條,仿佛早就演練過無數遍。
    “記住,安全第一,一有不對立刻撤離,東西不重要。”
    “我明白!”
    徐穎絛用力點頭,接過東西,轉身就走。
    “等等。”
    葉天龍叫住了她。
    他走到徐穎絛麵前,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的一點汙漬。
    “活著回來。”
    徐穎絛的身體猛地一僵,她看著葉天龍那雙深邃的眼眸,心中一暖,眼眶有些發熱。
    她用力點頭,壓低帽簷,拉開門,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
    別墅裏再次陷入了沉默,剩下的七位嫂子都緊張地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葉天龍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天,我要去收第一筆債。”
    嫂子們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回來。
    謝流煙看著他:“你要去找誰?曹家嗎?”
    在她們看來,除了薛家最大的仇人就是曹家了。
    葉天龍搖了搖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裏沒有憤怒,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厭惡,他緩緩吐出了一個名字。
    “福伯。”
    “什麽?!”
    “福伯?!”
    這個名字一出口,所有嫂子都驚呆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天龍,你是不是搞錯了?怎麽可能是福伯!”
    二嫂蕭媚茹激動地站了起來。
    “福伯是我們葉家的老管家啊!他看著你和哥哥們長大,待你們如同親生子侄!五年前葉家出事,他還因為保護爺爺被打斷了一條腿!”
    “是啊天龍,”謝流煙也皺起了眉頭,“福伯對葉家忠心耿耿,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福伯,葉福。
    在所有人的記憶裏,他都是那個慈祥和藹、忠心不二的老人。
    葉天龍看著她們激動的反應,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看著我們長大,也看著葉家去死。”
    “忠心耿耿?”
    葉天龍冷笑一聲,那笑聲裏充滿了無盡的嘲諷。
    “大嫂,你還記得五年前,大哥為什麽會突然改變行程,走上一條偏僻的小路,最終遭遇伏擊,車毀人亡嗎?”
    謝流煙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我記得……當時福伯說,那條路新修好,可以避開擁堵,快半個小時……”
    “沒錯。”葉天龍的眼神像刀子一樣。
    “他用大哥的命,換了城東一套帶花園的洋房。”
    “二嫂,你還記得,父親和大伯出事那天,他平日裏乘坐的防彈車為什麽會恰好送去保養,換了一輛普通的轎車嗎?”
    蕭媚茹的嘴唇開始顫抖。
    “是……是福伯安排的,他說車子有些異響,不安全……”
    “他用父親的命,換了他兒子在海外的全額獎學金和一個跨國公司的高管職位。”
    “還有我其他七位哥哥……”
    葉天龍的聲音越來越冷,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錐,狠狠地紮在嫂子們的心上。
    “他們的行軍路線,他們的布防弱點,他們身邊有哪些人可以被收買……”
    “這些情報,不是敵人有多厲害,而是我們葉家最信任的管家,一筆一筆,清清楚楚地賣出去的!”
    “至於他那條被打斷的腿?”
    葉天龍的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的殺機。
    “那不過是他演給所有人看的一場苦肉計!”
    轟!葉天龍的話如同晴天霹靂,將七位嫂子徹底劈傻了。
    她們呆呆地坐在那裏,臉色慘白如紙,渾身冰冷。
    背叛。原來最致命的刀不是來自明麵上的敵人,而是來自背後最信任的“家人”,這種背叛比殺了她們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