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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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判簽落地,她死罪已免,可活罪難逃。
    這一次光天化日下的逃亡,主動權全然掌握在白塵燼手中。
    他無視雪貂妖的警示,任她牽著手,徑直出了牢門。
    結果顯而易見,正正撞上了守衛。
    守衛見到白塵燼,麵上還掛著恭敬的笑,可目光落到沈染星身上時,眼神卻瞬間銳利。
    “白管事,東家升了您的職,許您來看她,可沒說您能帶人出去。”說著,他大手一伸,直朝沈染星抓來。
    沈染星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往白塵燼身後躲。
    白塵燼立在原地,並未護她,卻也沒讓開,甚至仍由她牽著手。
    “讓開!”守衛語氣不再客氣,鏘的一聲,拔出亮晃晃的長刀來。
    巡邏的經過也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拔刀聲齊響起,長刀相對,堵住了去路。
    眼見七八人圍攏過來,沈染星心髒狂跳,幾乎能聽見血液衝上頭頂的聲音。
    白塵燼卻依舊從容。
    怎麽回事!就站在這裏當靶子嗎?
    刀劍無眼,打起來時,她可沒那本事躲!
    “白管事,把人交出來,我們不會對您動手,您自行去東家那兒領罰。”守衛說著,再次朝沈染星伸手。
    前有虎視眈眈的手,後有幾把刀鋒遙遙對著,沈染星根本無處可逃,她隻能蜷縮肩膀,埋著頭,恨不得擠進白塵燼身裏。
    粗糙手指靠近,即將觸到她手臂時,“噗”一聲悶響,守衛的手齊腕而斷,跌落在地。
    她衣袖濺上幾滴鮮血。
    緊接著,守衛喉嚨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噴湧而出,身體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刀,正握在白塵燼左手中,刀身鋥亮,刀刃一抹紅。
    在場的人,都未能看清刀是如何到他手中的,就連幾乎貼在他身上的沈染星,也沒瞧清動作。
    “擋住他們!”一守衛反應極快,立刻高聲示警,橫刀身前,緊盯二人。
    氣氛驟然緊張。
    白塵燼一襲鴨青長衣,身形挺拔,墨發半披,素帛覆麵,隻露一雙霧蒙蒙的灰藍眼眸,眼尾還噙著笑。
    他氣定神閑,手腕一轉,刀尖指向正前方守衛。
    那人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又轉眸掃向其他人。
    守衛方才還氣勢洶洶,步步緊逼,霎時間陣腳鬆動,退縮之意明顯。
    白塵燼視線最終落到沈染星身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久久回不過神,隻愣愣地與他對視。
    那雙陰冷眼中的笑意更盛。
    “快走!有人來了!”雪貂妖聲音虛弱,傳入她腦海,語氣急切,“往右後方逃,快!”
    沈染星猛地回神,臂上血跡黏膩,再顧不得,拉白塵燼就要走:“援兵到了,先走吧。”
    白塵燼也不再耽擱。
    就在兩人轉身瞬間,伏妖居內院的方向,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了更加嘈雜的呼喝聲。
    已經到跟前了。
    沈染星緊張得渾身發顫,沒料會鬧出這麽大動靜。
    突然,白塵燼反握住了她的手,力道極大。
    “呃!”沈染星痛得悶哼一聲,覺著骨頭都要被捏斷了。
    下一瞬,一股巨力自他手中傳來,將她猛地向前一拽!
    “既然想逃,那我便帶你逃吧。”
    輕飄飄一句話,不含情緒,單聽內容是好的,可沈染星一瞬便察覺到,他言不止於此。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被那股巨力拖著,幾乎是跌撞地被白塵燼強行拖拽,朝著與追兵相反的方向衝去。
    “站住!”
    “別讓他們跑了!”
    身後傳來怒吼聲,腳步聲也越來遠近,混雜著風聲灌入耳中。
    沈染星根本無力反抗,白塵燼的速度快得驚人,地麵飛速後退,手腕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呼吸被疾風割得支離破碎。
    她像個破布袋一樣,被強行拖行,好幾次差點摔倒,那力量毫不憐惜,硬生生扯住她,繼續向前狂奔。
    她甚至不知身在何處、去向何方,隻知他力氣極大,隻知手疼得要命,掙脫不得。
    疼得久了,便也麻木了。
    她居然還有餘力欣賞眼前這寬闊背影,冰冷、強悍、遊刃有餘。
    她恍然大悟,他不是不小心遇上了守衛,更不是意外引發了更大的動靜,分明是故意的,因為他享受這種追逐的樂趣。
    或許,有她的恐懼作襯,還將這趣味推向了極致……
    神思流轉間,白塵燼帶著她,撞開了一扇破敗的側門,衝出伏妖居的高牆,一頭紮進牆外那片茂密而陰暗的原始叢林之中。
    一舉甩開追兵。
    看,多麽輕而易舉!
    枝葉濃密,瞬間遮蔽了天空,光線變得晦暗不明,道路坎坷不平,樹根布滿,盤根錯節,苔蘚濕滑。
    白塵燼速度未減,仍拖拽著她,在密林中穿梭。
    荊棘刮破衣衫,在皮膚上留下火辣刺痛,可她不敢停,不知追兵何時追上,隻能咬緊牙關,強忍手腕與全身不適拚力跟上。
    她累極了,呼吸粗重,胸腔劇烈起伏,撞醒了懷中雪貂妖。
    雪貂妖見她苦苦支撐,強打精神探查四周,虛弱道:“附近沒人了,你們可以歇會兒了。”
    沈染星馬上傳了話,可白塵燼根本不聽。手掌依舊如鐵箍般冰冷用力,無一絲鬆動。
    這時她才明白他的意圖,既然她喜歡牽手,便一次牽個夠。
    這是憋著壞股勁,在折磨她手呢!
    她幹脆也不忍了,變著花樣情真意切地哀嚎起來。
    誰料白塵燼鐵石心腸,直接忽視,拽著她往前又翻過一個山頭,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條汩汩溪流,他才猛地停步。
    沈染星收勢不及,直接撞上他後背。
    不料她看著身嬌體弱,這一撞,竟直接把人給撞倒了……
    沈染星:?
    白塵燼身體一晃,直直向前倒去。
    “你怎麽了!”她撐著發軟的身子毫無遲疑撲過去,攙扶著他。
    這時,她又“身嬌體弱”得名副其實,沒扶住,兩人雙雙倒地。
    悶哼一聲,沈染星被壓在身下。
    她懊悔,痛惜,早知他這麽沉,就不扶了!白白害自己也摔一跤。
    河水湍急,嘩嘩作響。
    白塵燼壓在她身上,呼吸變得粗重,紊亂,每一次吸氣,都帶著一種不祥的嘶啞聲。
    她驚魂未定地喘息,還未推他,他卻掙紮坐起,背靠在一塊濕滑巨石上。
    他一手死死按住胸口,另一手扯住臉上繃帶,一拉,素帛頓時鬆垮,微亂地掛在口鼻上。
    “噗——”
    一口黑血從他口中噴出,暗沉發黑,濺落她腿邊。
    沈染星坐在一旁,正檢查自己麻木脹痛的手掌,條件反射地靈活向後一縮。
    見了她的反應,白塵燼輕笑一聲:“我毒發了。”
    再不停下,她的手就要廢了,毒發能讓他停下,那也……她點頭:“挺好的。”
    他視線射來,她才驚覺失言,連連搖頭:“我是說,你休息休息挺好的。”
    他麵上鬆散的素帛已被汗水、血汙浸透,淩亂地緊貼臉部輪廓,顯出一種瀕臨極限的脆弱。
    她於心不忍,湊近問:“你需要吃藥嗎,我去河邊給你打點水吧。”
    白塵燼撩眼看她,話未出口,卻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更多的黑血從他指縫間溢出。
    她撲上前,右手已疼得麻木,隻能用左手為他拍背順氣。
    他卻將滿手血遞到她麵前,掌心月白的素帛,早已染得黑紅。
    看到指尖淅淅瀝瀝觸目驚心的黑血,沈染星給他順氣的手停了,雙眸瞠大。
    他這反應……
    這毒該不會就是……
    “怎麽,這是你的毒,不認得了?”
    要命!居然還真是原主撒的毒?!
    沈染星點頭,隨即一頓,又使勁搖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都是原主造的孽,實在不關她事,她老實巴交道:“實不相瞞,我失憶了。”
    白塵燼虛弱地勾唇:“不想給解藥也無妨,不過,你好歹換個新緣由。”
    什麽意思?新緣由?
    有人以失憶為由,欺騙過他?如果他在這方麵吃過虧,她再一頭撞進去,那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可是……頂著原主的身份來看,她真是失憶了啊。
    得下記猛藥了,沈染星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
    “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這具身體原先做過的事,都與我無關。”她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坦誠,“我從未想過傷害你,待逃出去後,我會按照約定,給你一筆錢,自此互不相幹,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害你。”
    語畢,空氣仿佛凝固了。
    河水奔流,林風嗚咽。
    也不知哪句話扯動了他神經,白塵燼虛虛盯著她,眼尾笑意褪去,眼神沉靜。
    半晌,他才開口:“我要喝水服藥。”
    就這?
    沈染星等了小半日,沒等來他的驚訝、質問,甚至任何反應,他就這般輕飄飄揭過了。
    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她心裏實在沒底,還想繼續爆料,他卻已垂眼,顯然不願繼續這話題。
    她隻得壓下衝動,轉身從包袱裏翻出水囊,去河邊打了水,很自然地蹲回他身邊。
    服侍病人吃藥,她可太懂了。
    白塵燼接過水囊,將一枚散發清苦藥香的黑褐色藥丸扔進口中,又灌了口水。
    喉結滾動,剛艱難地咽下藥丸,手中水囊就被奪去了。
    他抬眼,不偏不倚正對上沈染星眼眸,明亮到幾乎刺目。
    她擰緊水囊,又湊過來,掌心覆上他額頭。
    微涼的溫度倏地傳來,白塵燼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