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母撒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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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寒風,周家老大周評和媳婦兒李秀秀踩著自行車急匆匆往家趕。
李秀秀在後座上一顛一顛的,手裏攥著的醬油瓶子晃得厲害。
“哎喲喂!你慢點兒騎!醬油要灑了!”李秀秀裹緊頭巾,凍得通紅的手指死死攥著周評的棉襖後襟,尖著嗓子在後頭喊。
周評悶不吭聲,隻顧埋頭猛蹬。呼出的白氣在眉毛上結了一層霜花,後背卻已經汗濕了一片。
他剛從公社知青辦老劉那兒聽說老四離婚的事,心裏頭亂糟糟的。
“你說老四這事兒……”李秀秀湊到他耳邊,“咱娘知道了還不得炸鍋?”
見丈夫不搭腔,她又自顧自地說:“當初我就說這城裏來的姑娘靠不住,還不如咱家麗麗呢……”
李麗跟李秀秀,算是村裏的同宗。
自行車拐進村口時,周評看見二弟周證兩口子正在地裏。鄭紅直起腰來衝他們招手,周評隻當沒看見,徑直往家騎。
周家院子裏,周父正蹲在棗樹下修鋤頭,嘴裏叼著的旱煙在冷空氣中冒著縷縷白煙。
見大兒子風風火火地進門,撩起眼皮問了句:“咋這個點回來了?”
“爹!出大事了!”秀秀跳下車,凍僵的腳一滑,差點摔倒,“四弟離婚了!那個林知微要回北京!”
周父手裏的錘子“咣當”掉在地上,驚得雞窩裏的老母雞“咯咯”直叫。
“啥事兒?!”周母舉著擀麵杖從灶房衝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麵粉,呼出的白氣噴得老遠,小四離婚了?!”
李秀秀趕緊上前攙住婆婆:“娘,你別急,我們也是剛聽說……”
“不急?我能不急嗎?!”周母一把甩開李秀秀的手,擀麵杖往地上重重一戳。
“那個小賤蹄子!我早就看出她不是個安分的!嫁過來一年,肚子沒個動靜,工分掙不了幾個,現在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
周父咳嗽一聲:“你小點聲,讓鄰居聽見像什麽話……”
“聽見就聽見!”周母嗓門更高了,“我老周家造了什麽孽,攤上這麽個喪門星!”
她突然一把抓住李秀秀的手腕,“你說,那女人是不是在北京有人了?這才急著回去?”
李秀秀裝模作樣地嗬著熱氣暖手:“這誰知道呢......人家畢竟是城裏人,心氣兒高……”
“城裏人了不起啊?!”周母氣得渾身發抖,“我兒子哪點配不上她?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
就在這時,院門“咯吱”一聲被推開。
周證和鄭紅一前一後走進來,鄭紅懷裏還抱著一捆凍得發硬的柴火。
“這是咋了?”周證看見大嫂衝他擠眉弄眼,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周母一個箭步衝上前,拽住周證的胳膊:“老二啊!你四弟讓那個狐狸精給甩了!”
周證和鄭紅麵麵相覷。鄭紅趕緊放下柴火,上前扶住婆婆:“娘,你先消消氣……”
“消什麽氣!”周母甩開鄭紅的手,“你們一個個的,就知道勸我消氣!小四呢?還有那個狐狸精,死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院門又被推開。周譯拎著個布袋子站在門口,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周母第一個撲上去:“你個沒出息的!離婚這麽大的事都不跟家裏說?!”
周譯側身避開母親的撕扯,把布袋子放在石磨上。
“你媳婦兒呢?”周母又過來拉住他的胳膊,聲音拔高了八度,“看我不撕爛她的臉!”
周譯眼神一冷,一把推開周母:“罵誰呢?”
周母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她指著周譯:“你居然跟我動手?都離了,你還護著她?”
周父見狀趕緊打圓場:“行了行了,小四,到底怎麽回事?”
“就是離了。”周譯語氣很平靜,“她家裏給她安排好了工作,回北京就能落戶。”
周母一聽更炸了:“好啊!我說呢!原來這是下茬都找好了……”
“娘!”周證突然提高嗓門,“您少說兩句吧!老四心裏也不好受!”
周母被二兒子這一嗓子吼得一愣,李秀秀趁機插話:“要我說,離了也好。麗麗不是在供銷社上班嗎?這不還沒說親……?”
周譯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李秀秀立刻噤聲。
周父磕了磕煙袋鍋子:“都別吵吵了。老四,你跟爹進屋說。”
爺倆一前一後進了堂屋,留下院子裏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周母一屁股坐在結冰的石凳上,又開始絮叨:“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鄭紅趕緊蹲下來給婆婆捶背:“娘,您消消氣,當心身子……”
李秀秀撇撇嘴,湊到周評耳邊嘀咕:“瞧見沒?老二家的就會來這套。”
周評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也給我閉嘴!”
堂屋裏,周父給兒子倒了碗熱茶,茶湯上飄著幾片粗茶葉子:“真離了?”
“嗯。”
“想清楚了?”
周譯端起茶碗一飲而盡:“她先回北京。”
周父歎了口氣:“那你以後……”
“我的事自己心裏有數。”周譯放下茶碗,“爹,您別操心。”
周父搖搖頭:“你娘就這脾氣,別往心裏去。”
周譯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明天還得回鋼廠上班。”
他穿過院子時,周母還想說什麽,被周證攔住了。周譯頭也不回地走了,“砰”地關上門。
夜幕降臨,周家總算消停下來。周母罵累了,早早鑽了被窩。
周父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心裏直犯嘀咕:老四這婚離得蹊蹺,北京那親家說安排工作就安排,怕不是個有來頭的?這關係要是斷了,倒是可惜。
東廂房裏,李秀秀邊鋪被子邊跟周評嘀咕:“老四這離婚了,你說,我要不要回娘家說一聲,麗麗多好啊,又會來事……”
周評悶聲道:“睡你的覺吧,明天再說。”
西屋,鄭紅給周證打洗腳水:“老四心裏肯定難受,平日裏多好的兩口子,這咋說離就離了……”
周證歎氣道:“唉,造孽啊!”
而此刻,周譯的院子裏黑著燈。他靠在炕頭,手裏摩挲著一枚發卡——是林知微落下的。
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
外頭不知誰家的狗叫了兩聲,很快又歸於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