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番外:前世周譯視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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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五月,臨城縣。
初夏的陽光熾烈而刺眼,蟬鳴聲此起彼伏。
周語站在看守所門口,看著那扇鐵門緩緩打開。
周譯從裏麵走出來的時候,周語幾乎認不出他了。
半年多的時間,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頭發淩亂,眼睛裏卻還保持著某種倔強的神色。
“老四。”周語快步走上前,聲音有些哽咽。
周譯看到姐姐,眼眶瞬間紅了。
“三姐。”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周語上下打量著弟弟,心裏堵得慌:“先回家,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
她看著這個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的弟弟,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
這完全就是無妄之災,莫名其妙就被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關了半年多才放出來,連個正式的說法都沒給。現在就這麽輕飄飄地放人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兩人沿著縣城的街道往家走。街上行人不多,偶爾有自行車叮鈴鈴地從身邊經過。
走了一段路,周譯突然開口問:“姐,你考上了嗎?”
去年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時,周語也報了名。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考上了,”周語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喜悅,但很快又壓了下去,“省城的財經學校,已經開學了。我這次是專門回來的。”
周譯沉默了,沒有說話。他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下的路。
周語看著弟弟的側臉,心裏一陣難過。
她知道他在想什麽。周譯不止錯過了去年的高考,今年高考的報名時間也過了。如果他還想上大學,隻能等到明年再考。
“沒事的,”周語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鬆一些,“你明年也可以再考。你那麽聰明,肯定能考上好學校。”
但這話連她自己都說得沒有底氣。
明年高考的報名條件會是怎樣的,現在誰都不知道。政策變化太快了,誰也說不準。
更重要的是,到時候政審能不能通過?他剛從裏麵出來,雖然沒有定罪,但這個經曆會不會成為汙點?這些都是未知數。
周譯像是看透了姐姐的心思,苦笑了一下:“我過兩天想去趟北京。小微那邊,肯定著急壞了。”
這半年多,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知微。他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消息,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等他。
每一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支撐他的就是見到她的念頭。
周語臉色有些複雜:“知微往廠裏打過幾次電話。”
周譯猛地抬起頭。
“第一次打來的時候,”周語繼續說,“接電話的人告訴她你已經不在廠裏了,讓她不要再打了。後來她又打過一次,說是要找我,但那天我恰好不在廠裏。”
“聽說是傳達室的李師傅接的,那人向來愛擺架子,估計語氣不是很好。後來……她就沒再打過來了。”
周譯聽完,心往下一沉。他能想象林知微打電話時的心情,從滿懷希望到失望,再到可能的誤會和傷心。
“我得去找她。”
回到周語家,周譯草草洗了個澡,換上了姐姐給他準備的幹淨衣服。
他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準備回秀水村一趟。他需要開一封去北京的介紹信。
周母看到他回來,第一句話就是:“出來了就好,以後別再幹那些投機倒把的事情了。老老實實回村裏種地,那才是正道。”
周譯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地往自己的房間走。
大哥周評也在,看到周譯,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既有一點同情,又有一種怕被連累的警惕。他看了周譯一眼,什麽也沒說。
周譯懶得搭理他。
他徑直去了村支部,那是村裏唯一有電話的地方。
王支書看到周譯進來,愣了一下。
“王支書,”周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這半年有沒有從北京來的電話找我?”
王支書的眼神閃躲了一下,然後擺擺手:“哎呀,我這裏每天電話那麽多,哪記得住啊。你看看,我這忙得很,你趕緊走吧,別耽誤我工作。”
周譯站在那裏,盯著王支書看了幾秒鍾。
“我想去趟北京,麻煩您給開封介紹信。”
“介紹信?”王支書臉色一變,“你剛從……從裏麵出來,我可不敢給你開。萬一出了什麽事,誰負責?”
周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轉身離開了村支部。
沒有介紹信,他去不了北京,住不了旅館,甚至買不了車票。那個年代,介紹信就像是通行證,沒有它,你寸步難行。
第二天,周譯回縣城後找了他之前在鋼廠跟他關係不錯的同事孫均。孫均是運輸隊的司機,經常跑長途。
“小孫,最近有沒有去北京的車?”周譯開門見山地問。
孫均看著他憔悴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去北京倒是沒有,但月底我要跑一趟天津,到時候可以拐個彎,把你帶到北京。”
“太謝謝你了!”周譯握住孫均的手。
回去後,他去了那個被翻了個底兒朝天的廢品站。
他之前的東西還堆在角落裏,亂七八糟的。他在一堆雜物裏翻找著,終於找到一個破舊的筆記本。
他翻開來,看到上麵記著一串號碼。那是林知微經常給他打電話的號碼,還有她家的地址。
他把這些信息小心翼翼地抄在一張紙上,放進貼身的口袋裏。
第二天,他去郵局,試著回撥那個號碼。
電話接通了,對麵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喂?”
“您好,您這裏是小賣部嗎,我想找之前常在這裏打電話的一個姑娘……”
“這是公用電話,”對麵的人不耐煩地說,“我們這兒每天來來往往那麽多人,沒法兒幫你找人。”
“那能不能麻煩您……”
“嘟嘟嘟——”電話掛斷了。
周譯拿著聽筒,愣愣地站在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