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飯館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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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婉默默地從那個破敗的院子前退了出來。
老太太已經抱著那條大黑狗,顫顫巍巍地回了屋,並且“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仿佛我們是什麽洪水猛獸。
“她不是裝的。”林婉的聲音很低,“她的恐懼,是真的,發自骨子裏。”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腦子裏亂成一團麻。
一個腦子不清楚的獨居老人,麵對幾張百元大鈔,居然毫無反應,甚至更加恐懼。
這隻能說明,在她心裏,那條狗,或者說那條狗所代表的秘密,遠比金錢重要,甚至比她的命都重要。
直接逼問,看來是行不通了。
這老太太就像一個上了鎖的蚌殼,而那條名叫“黑寶”的大黑狗,就是掛在鎖頭上的一把鑰匙。
想打開蚌殼,就得先搞明白這把鑰匙的來曆。
“走,吃飯去。”我揉了揉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對林婉說。
“吃飯?”林婉有些意外。
“對,吃飯。”我拉著她往古鎮中心走,“人是鐵飯是鋼,而且,想聽一個地方的秘密,沒有比飯館和茶樓更好的地方了。”
舌頭跟牙齒待久了還有打架的時候,更何況是人。
隻要人一多,嘴巴一閑,就沒什麽秘密是能永遠藏住的。
古鎮不大,一條青石板路貫穿東西。
我們隨便找了家看起來最熱鬧的小飯館,裏麵已經坐得七七八八,都是些本地的居民,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喝著小酒,高聲闊論。
我和林婉挑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點了兩個家常菜。
周圍的空氣裏,混雜著飯菜的香氣,汗味,還有濃濃的煙火氣。
鄰桌幾個光著膀子的大漢正在吹牛,說的是誰家婆娘厲害,誰家小子又考了全校第一。
更遠一點的一桌,幾個婦女正在八卦鎮上新開的裁縫鋪,老板娘長得有多水靈。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我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吃著飯,耳朵卻豎得老高,像雷達一樣過濾著周圍所有的聲音。
林婉很安靜,她隻是小口地吃著東西,但我也能感覺到,她跟我一樣,在聽。
終於,話題來了。
“哎,聽說了嗎?錢家那塊地,又著火了!”說話的是個瘦高的中年人,他壓低了聲音,但語氣裏的幸災樂禍,隔著兩張桌子我都能聽見。
“啥?又燒了?”他同桌的一個胖子瞪大了眼,“他娘的,這都第二回了吧!活該!”
“可不是嘛!”瘦高個一拍大腿,“我跟你說,那地方邪性得很!錢家那老宅子,當年燒第一回的時候,就燒得幹幹淨淨!現在剛搭個架子,又燒了!一模一樣!這叫什麽?這就叫報應!”
我跟林婉對視了一眼。
來了。
我夾了一筷子花生米,裝作若無其事地聽著。
“報應?”另一個同桌的人來了興趣,“老錢家不是挺好的嗎?我小時候還聽我爺爺說,他們家是咱們鎮上有名的大善人,門口還掛過‘單人牌子’呢。”
“屁的大善人!”瘦高個不屑地啐了一口,“那‘單人牌子’,虧他們有臉掛!我告訴你,我二爺當年就說過,那根本不是什麽積陰德的牌子,那就是一塊‘催命牌’!”
“催命牌?”
桌上的人,都愣住了。
我的心,也跟著咯噔一下。
錢思亮說起“單人牌子”時那副驕傲自豪的模樣,還曆曆在目。
怎麽到了這些鎮民嘴裏,就成了“催命牌”?
“沒錯!”瘦高個喝了口酒,聲音壓得更低了,像是在說什麽天大的秘密,“他們家是收留那些走單幫的、沒處落腳的外鄉人,管吃管住。”
“但是呢,有些個看著老實巴交,又沒啥親人朋友的,住進去,就再也沒出來過!”
“錢家對外就說,人家半夜就走了。可你尋思尋思,有熱炕頭睡,有熱飯吃,誰他娘的大半夜摸黑趕路?有病啊?”
飯館裏嘈雜的聲音,似乎在這一刻都離我遠去。
我隻聽得到那個瘦高個的聲音,和他話裏那令人遍體生寒的內容。
“你是說……錢家把那些人給……”胖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臉上寫滿了驚恐。
“誰知道呢?反正人就是沒了。”瘦高個聳了聳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官府去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久而久之,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靠!真的假的?這麽黑?”
“騙你幹啥!”瘦高個瞪眼,“你忘了鎮東頭那個張瘋婆子了?”
張瘋婆子?
我拿著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當年可不瘋。”瘦高個歎了口氣,“水靈著呢。她男人就是個外鄉來的貨郎,老實本分一個人。那天貪黑,就住進了錢家大宅。”
“然後呢?”
“然後,就沒然後了。她男人,也‘半夜就走了’。”
“張氏在錢家大門口,不吃不喝,等了三天三夜,人都快等傻了。最後,就瘋了。”
我緩緩放下筷子,扭過頭,裝作一個好奇的外地遊客,插了一句嘴。
“大哥,你們說的這個張瘋婆子,是住在鎮子東頭,養了條大黑狗的那個老太太嗎?”
那瘦高個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對,就是她。年輕人,外地來的吧?我勸你啊,離那老太太遠點,邪性!”
原來是這樣!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全都串聯了起來!
被逼瘋的癡情女人。
無故失蹤的丈夫。
樂善好施背後隱藏的齷齪勾當。
那場不死不休的“焚盡”咒怨,終於找到了源頭!
這不是什麽無端的邪祟作祟,這是一場遲到了十幾年的,血債血償的複仇!
“不過說起來,那條狗也怪。”鄰桌的胖子忽然又插了一句,“張瘋婆子以前可沒養狗。那條黑狗,是十五年前,錢家老宅第一次被燒成白地之後,她才開始養的。”
瘦高個也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拍腦門。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當時好多人都看見了!”
他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一種神秘又恐懼的表情。
“那狗啊,就是從錢家那片廢墟裏鑽出來的!那麽大的火,把宅子都燒成灰了,可那條剛出生沒多久的黑毛小狗崽子,就蹲在燒得最旺的那根房梁的灰堆上,不哭不叫,身上連根毛都沒燒著!”
“張瘋婆子那天正好路過,看見那狗,就跟丟了魂一樣,走過去把它抱了起來。”
“從那天起,她就跟那條狗,形影不離了。”
“我還記得她有個兒子呢!不過沒了。”
這個時候,一個大嬸磕著瓜子說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