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仙尊攜子償舊債、孤女抱嬰覓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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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雲宗的春陽總算驅散了殘冬的寒意,醫館後院的桃樹枝頭冒出粉白的花苞,風一吹,細碎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撒了一層碎雪。淩玥躺在病榻上,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怎麽下床——自從孩子沒了之後,她的身子就垮了,靈力虛浮得連抬手都費勁,更別說像以前那樣在靈植閣裏忙活。
    水柔每天辰時都會準時來,手裏端著一碗熬得稠糯的靈米羹,裏麵加了溫補的靈芝碎。她會坐在床邊,絮絮叨叨說些靈植閣的新鮮事:“蘇曉棠昨天采凝露蘭時摔了一跤,把陳師兄嚇得夠嗆,愣是讓她歇了三天”“後山的紫韻草長勢特別好,長老說今年能多提煉出三成靈液”,可淩玥大多時候隻是閉著眼睛聽,偶爾應一聲,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裏的棉絮。
    她不是不想回應,是沒力氣——心裏的窟窿太大了,大到任何溫暖的話都填不滿。夜裏她總做噩夢,夢見自己躺在雪地裏,小腹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陳凡抱著淩仙尊的背影在雪霧裏越來越遠,她伸手想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點微弱的生命氣息從身體裏流走。每次驚醒,枕巾都濕得能擰出水,指尖還殘留著攥緊被褥的酸痛。
    陳凡來過五次。第一次是她剛能勉強坐起來的時候,他站在床邊,手裏攥著她以前用的那支銀鐮,嘴唇動了半天,隻說出一句“對不起”。淩玥當時什麽也沒說,隻是轉過頭,看著窗外的桃樹,直到他走了,才默默掉眼淚。
    第二次他帶來了一個木盒,裏麵是她留在靈植閣的東西:刻著雲錦紋的木簪、沒畫完的靈植圖譜、還有那袋沒吃完的青莓幹。淩玥連盒子都沒打開,就讓水柔給送了回去——那些東西裏全是回憶,好的壞的,現在想起來都像刀子紮心。
    後來幾次,他隻是站在門口,隔著門簾看她,不說話,也不進來。淩玥知道他在,卻懶得去理會——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恨,也沒有力氣再去怨,隻剩下一種麻木的疲憊,隻想安安靜靜地躺著,直到把所有關於陳凡、關於孩子的記憶都磨掉。
    這天辰時,水柔卻沒來。淩玥靠在床頭,正有些恍惚,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不是水柔的輕快,也不是蘇曉棠的急促,而是帶著幾分沉穩,又藏著一絲遲疑。她心裏剛泛起一絲疑惑,門簾就被輕輕掀開了。
    逆光中站著一道白衣身影,身姿挺拔,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憔悴。淩玥的呼吸瞬間頓住——是淩仙尊。她怎麽會來?
    更讓她震驚的是,淩仙尊懷裏還抱著一個鼓囊囊的繈褓,繈褓邊緣露出一小截嫩粉色的嬰兒衣袖,隨著腳步輕輕晃動,偶爾傳來幾聲細弱的“咿呀”聲,軟得像剛破殼的雛鳥。
    “淩姑娘,抱歉打擾你休養。”淩仙尊走到床邊,腳步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病榻上的人,也怕驚擾了懷裏的孩子。她將繈褓小心翼翼地放在淩玥身側的空位上,動作輕柔得像在放一件易碎的珍寶。
    淩玥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繈褓,指尖不自覺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能看到繈褓裏嬰兒的小拳頭,緊緊攥著,指縫裏還沾著一點奶漬;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混著淩仙尊身上清冷的靈力氣息,飄進鼻腔。
    那瞬間,她的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若是她的孩子還在,現在也該這麽大了,也該發出這樣軟乎乎的聲音,也該有這樣粉嫩的小拳頭。
    “這是……”淩玥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帶著未散的哭腔。
    “我的孩子。”淩仙尊在床沿坐下,聲音放得極柔,眼神裏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有疲憊,有不舍,還有一種淩玥看不懂的決絕,“他剛滿百日,還沒有取名字。”
    淩玥猛地抬頭看她,眼裏滿是震驚和不解:“你把你的孩子帶來做什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用孩子來可憐我。”她不相信淩仙尊會無緣無故帶孩子來——這個女人,曾是陳凡放在心尖上的人,是間接導致她失去孩子的人,怎麽會突然對她“好”?
    淩仙尊沒有立刻回答,隻是伸出手,輕輕碰了碰繈褓裏的嬰兒。她的指尖劃過嬰兒柔軟的胎發時,眼底的清冷瞬間融化,漫開一層溫柔的水光——那是隻有母親看著自己孩子時,才會有的眼神。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淩玥以為她不會回答時,才緩緩開口:“淩姑娘,我知道,無論我說多少句‘對不起’,都彌補不了你失去孩子的痛苦。三年前,我隱瞞行蹤躲進秘境,讓你誤以為陳凡心裏隻有我,讓你受了委屈;三個月前,我遇險,又讓你為了避讓邪修摔了一跤,丟了自己的孩子……這些錯,我這輩子都還不清。”
    淩玥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砸在淺色的被褥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一直以為,淩仙尊會像以前那樣,高高在上地接受陳凡的嗬護,根本不會在意她的痛苦,可此刻,她從淩仙尊的眼裏看到了真切的愧疚,還有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我在秘境裏待了三年,修為受損嚴重,回來後又忙著處理宗門事務,根本沒精力照顧孩子。”淩仙尊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這孩子的父親……在我懷他之前就過世了,他是個凡人,叫阿彥,是個種茶的書生。當年我受傷流落凡間,是他救了我,我們在一起待了半年,後來我不得不回青雲宗,走之前才知道自己懷了孕。”
    淩玥愣住了——她沒想到,淩仙尊竟然會和凡人有孩子,更沒想到,她的背後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我本想把他留在身邊,可我是青雲宗的仙尊,肩上扛著整個宗門的責任,每天要處理無數事務,還要修煉恢複修為,根本沒時間陪他。”淩仙尊低頭看著繈褓裏的孩子,眼裏滿是不舍,“他每天除了奶娘,見不到任何人,夜裏總哭,哭到嗓子啞。我看著他那樣,心裏像被刀割一樣疼——我給不了他一個母親該給的陪伴,更給不了他一個安穩的家。”
    她頓了頓,轉頭看向淩玥,眼神變得格外認真:“淩姑娘,我知道你心善,也知道你有多喜歡孩子。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心裏一定很痛苦;而這個孩子,需要一個能全心全意愛他、陪他的母親。我想把他交給你,讓你帶他離開青雲宗,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你讓我……帶他離開?”淩玥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不怕我對他不好?不怕我因為恨你,遷怒到他身上?”
    “我不怕。”淩仙尊搖了搖頭,眼神堅定,“我觀察了你很久,你在靈植閣時,對那些剛發芽的靈苗都格外嗬護,更別說對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而且,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會遷怒孩子的人——你失去過孩子,比誰都清楚失去的痛苦,怎麽會讓另一個孩子再受委屈?”
    淩玥沒有說話,隻是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拂過繈褓的邊緣。嬰兒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觸碰,突然停止了“咿呀”聲,小腦袋微微動了動,朝著她的方向靠了靠。
    那瞬間,淩玥心裏那塊冰封的地方,悄悄裂開了一道縫。她想起自己那個沒能出世的孩子,想起他在自己肚子裏時,偶爾會輕輕踢動的感覺;想起她曾無數次幻想過,等他出生後,要教他認靈植,要帶他去看落霞鎮的晚霞,要給他做很多很多小衣服。
    而現在,這個小小的生命就躺在她身邊,軟乎乎的,帶著溫暖的氣息,像一束微弱的光,照進了她滿是黑暗的世界。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淩玥的聲音依舊帶著警惕,“你讓我帶他離開,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是不是想讓我永遠替你照顧他,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不是的。”淩仙尊急忙解釋,眼裏滿是急切,“我隻是想彌補你,也想給孩子一個好的未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帶著他離開後,我不會去找你,也不會讓陳凡去找你。我會告訴陳凡,孩子被我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他再也不用擔心。”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放在淩玥手邊:“這裏麵有五十顆上品靈石,還有一張凡人城鎮的輿圖,上麵標了幾個民風淳樸、遠離修真界的村落,你可以去那裏定居。我還為孩子準備了一些衣物和常用的藥材,都放在外麵的包袱裏。”
    淩玥看著那個錦盒,又看了看身邊熟睡的嬰兒,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又酸又脹。她知道,淩仙尊的提議對她來說,是一個重新活下去的機會——這個孩子,可以成為她的寄托,成為她從痛苦裏爬出來的支撐。
    可她也害怕——她怕自己護不好這個孩子,怕自己會因為他是淩仙尊的骨肉,而想起那些傷心的過往,怕自己永遠都走不出失去孩子的陰影。
    “你再好好想想,不用急著回答我。”淩仙尊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給淩玥留出空間,“我明天再來,如果你同意,我就幫你安排離開的事;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會勉強你,會把孩子帶走,再想別的辦法。”
    她說完,又深深看了一眼繈褓裏的孩子,才轉身輕輕離開了醫館。
    淩仙尊走後,醫館裏隻剩下淩玥和熟睡的嬰兒。淩玥靠在床頭,看著身邊的孩子,眼淚又悄悄掉了下來。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嬰兒的臉頰,皮膚嫩得像豆腐,帶著溫熱的氣息。
    嬰兒似乎被她的觸碰弄醒了,緩緩睜開眼睛。那是一雙很亮的眼睛,像盛著星光,帶著嬰兒特有的純淨。他看著淩玥,沒有哭,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個沒有牙齒的笑容,小舌頭輕輕舔了舔嘴唇。
    淩玥的心瞬間軟成一片。她再也忍不住,輕輕抱起嬰兒,將他貼在自己的胸口。嬰兒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跳,乖乖地靠在她懷裏,又閉上了眼睛,發出細微的呼吸聲。
    那天晚上,淩玥抱著嬰兒,一夜沒睡。她想了很多——想了自己失去的孩子,想了陳凡的背叛,想了淩仙尊的愧疚,也想了這個孩子的未來。她知道,她不能一直活在痛苦裏,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這個孩子,是上天給她的一次機會,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第二天清晨,淩仙尊準時來了。她剛走進醫館,就看到淩玥抱著嬰兒,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陽光灑在她們身上,像鍍了一層金邊。
    “我同意。”淩玥的聲音很輕,卻格外堅定,“我會帶他離開青雲宗,會好好照顧他,給他一個安穩的家。”
    淩仙尊的眼裏瞬間湧出淚水,她快步走上前,深深朝著淩玥鞠了一躬:“淩姑娘,謝謝你。謝謝你願意給這孩子一個機會,也謝謝你……願意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淩玥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拍了拍懷裏的嬰兒。
    接下來的三天,淩仙尊幫淩玥秘密籌備離開的事。她給淩玥換了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裙,又教她如何隱藏自己的靈力氣息,避免被修真者發現。她還特意去找了陳凡,告訴他孩子被她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凡人村落,讓他不要再擔心,也不要再尋找。
    陳凡當時沉默了很久,最後隻是點了點頭,眼裏滿是失落——他以為,淩仙尊是不想讓他再想起淩玥,才把孩子送走,卻沒想到,孩子竟然在淩玥手裏。
    離開的那天,天還沒亮。淩玥抱著嬰兒,背著淩仙尊準備的包袱,悄悄走出了青雲宗的後門。淩仙尊站在後門的陰影裏,看著她的背影,眼裏滿是不舍和愧疚。
    “他還沒有名字,你幫他取一個吧。”淩仙尊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淩玥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熟睡的嬰兒,輕聲說:“就叫念安吧,歲歲念安的念安。”
    說完,她不再回頭,抱著念安,一步步消失在晨霧裏。
    淩仙尊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才緩緩轉過身,眼淚掉了下來。她知道,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也再也見不到那個被她虧欠良多的姑娘。
    淩玥抱著念安,走了整整五天,才按照輿圖上的標記,找到了一個叫“溪雲村”的凡人村落。這個村落坐落在群山之間,風景優美,村民大多是世代居住在這裏的凡人,淳樸善良,很少與外界接觸。
    她在村邊的小溪旁租了一間小小的木屋,木屋很簡陋,隻有一間臥室和一個小小的院子,卻很幹淨。村民們對她這個外來的“單親母親”很好奇,卻沒有過多的打探,隻是偶爾會送些新鮮的蔬菜和糧食過來。
    淩玥給木屋取名“雲溪小築”,在院子裏種了些凡人吃的蔬菜,還有幾株從山上挖來的普通野花。每天清晨,她會抱著念安去小溪邊打水,然後去村裏的集市買新鮮的靈米和蔬菜;上午會在院子裏打理蔬菜,下午則坐在窗邊,給念安做小衣服,或者抱著他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念安很乖,很少哭鬧,餓了隻會小聲“咿呀”,尿濕了也隻是蹬蹬小腿。淩玥抱著他時,總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心口的疼會淡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珍視——她怕自己再護不好這個孩子,怕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寄托”,再從指尖溜走。
    村裏的王大娘是個熱心腸的人,經常來幫淩玥照顧念安。她看著淩玥對念安無微不至的樣子,總是笑著說:“淩姑娘,你對念安可真好,比親媽還親。”
    淩玥每次聽到這話,都會輕輕笑一笑,不說話——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對念安的好,裏麵積攢了多少對那個未出世孩子的愧疚和思念。
    日子一天天過去,淩玥漸漸適應了溪雲村的生活。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沉默寡言,偶爾會和村民們聊聊天,會幫村裏的孩子治療小感冒,會用靈術幫村民們的莊稼除蟲。村民們也越來越喜歡這個溫柔善良的外來姑娘,把她當成了村裏的一份子。
    這天傍晚,淩玥抱著念安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看著夕陽落在遠處的山頭上,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紅色。念安靠在她懷裏,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
    淩玥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念安,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媽媽會好好照顧你,讓你開開心心地長大,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念安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在她懷裏蹭了蹭,發出細微的呼吸聲。
    淩玥抬頭看著遠處的夕陽,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知道,過去的痛苦不會輕易消失,可她已經學會了帶著這份痛苦,重新活下去。這個叫念安的孩子,就是她的希望,是她的新生。
    而此刻的青雲宗,陳凡正站在靈植閣的田埂上,看著空蕩蕩的靈田,心裏滿是失落。他不知道淩玥去了哪裏,也不知道那個被淩仙尊送走的孩子在哪裏。他隻知道,他失去了淩玥,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那個曾經讓他心動的靈植閣。
    水柔和蘇曉棠偶爾會來勸他,讓他不要再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裏,可他隻是沉默,然後繼續看著靈田發呆。他知道,他這輩子,都欠著淩玥的債,永遠都還不清。
    淩仙尊則重新投入到宗門事務中,隻是偶爾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站在靈脈泉邊,看著泉水發呆,想起那個被她送到凡人村落的孩子。她不知道淩玥和念安過得好不好,卻不敢去打聽,她怕一旦知道了消息,自己會忍不住去找他們,會打破淩玥平靜的生活。她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祈禱淩玥和念安能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祈禱自己的這份“補償”,能讓淩玥稍微減輕一點痛苦。
    溪雲村的日子平靜得像一汪湖水,沒有修真界的紛爭,沒有愛恨的糾纏,隻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穩。淩玥漸漸找回了生活的節奏,每天的日子都被照顧念安的瑣事填滿,卻一點也不覺得累——看著念安一天天長大,從隻會“咿呀”學語,到能扶著桌子慢慢走路,每一個小小的進步,都能讓她開心好幾天。
    這天上午,淩玥正在院子裏曬被子,念安扶著門框,踉踉蹌蹌地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他穿著淩玥親手做的淺藍色小褂子,小臉蛋紅撲撲的,一邊走一邊含糊地喊:“媽……媽……”
    淩玥聽到聲音,猛地回頭,手裏的被子都忘了曬,快步走到念安身邊,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的胳膊,眼裏滿是驚喜:“念安,你會走路了?你剛才是不是喊媽媽了?”
    念安看著淩玥,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剛長出來的小牙,又朝著她的方向走了兩步,雖然走得搖搖晃晃,卻格外堅定。淩玥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不是悲傷,而是滿滿的幸福——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念安喊“媽媽”,第一次看到他獨立走路,這些小小的瞬間,像一顆顆珍珠,串起了她平淡卻溫暖的生活。
    “念安真棒!”淩玥蹲下身,輕輕抱起他,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以後念安就是大孩子了,能陪媽媽一起去溪邊撿石頭了。”
    念安似乎聽懂了她的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抱著她的脖子,小腦袋在她的頸窩裏蹭來蹭去,嘴裏發出“咯咯”的笑聲。
    村裏的王大娘正好路過,看到這一幕,笑著走了進來:“淩姑娘,念安會走路啦?這孩子長得真快,上次見他還隻會爬呢。”
    “是啊,王大娘。”淩玥抱著念安,臉上滿是笑容,“剛才他還喊我媽媽了,我高興壞了。”
    “這孩子跟你親,比跟親媽還親呢。”王大娘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看著念安,眼裏滿是慈愛,“淩姑娘,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跟大娘說,別客氣。”
    “謝謝您,王大娘。”淩玥心裏滿是感激,“這半年來,多虧了您和村裏人的照顧,我才能這麽安穩地過日子。”
    “都是鄉裏鄉親的,互相幫忙是應該的。”王大娘笑著說,“對了,明天村裏要辦廟會,晚上還有皮影戲,你帶著念安一起去看看吧,熱鬧得很。”
    淩玥愣了愣,她來溪雲村半年了,還從來沒參加過村裏的活動。她看了看懷裏的念安,想著讓他多接觸一些村裏的孩子,多感受一些熱鬧的氛圍,便點了點頭:“好啊,明天我帶著念安去。”
    第二天傍晚,淩玥給念安換上了一身新做的紅色小褂子,抱著他朝著村裏的曬穀場走去。曬穀場上已經擠滿了人,到處都是孩子們的笑聲和小販的吆喝聲,空氣中彌漫著糖畫和烤紅薯的香味,熱鬧極了。
    王大娘早就占好了位置,看到淩玥,急忙朝她招手:“淩姑娘,這裏有位置,快過來!”
    淩玥抱著念安走過去,坐在王大娘身邊。念安第一次見到這麽熱鬧的場景,眼睛瞪得圓圓的,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小手指著不遠處的糖畫攤,嘴裏含糊地喊:“糖……糖……”
    “這孩子想吃糖畫呢。”王大娘笑著說,“淩姑娘,我帶你去買一個,給孩子解解饞。”
    淩玥點了點頭,抱著念安跟著王大娘來到糖畫攤前。小販手藝嫻熟,手裏的勺子在石板上輕輕一畫,很快就畫出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念安看著小兔子,眼睛裏滿是歡喜,伸手就要去抓。
    淩玥接過糖畫,小心翼翼地遞到念安手裏,輕聲說:“念安,慢點吃,別燙著。”
    念安拿著糖畫,小口小口地舔著,臉上滿是滿足的笑容。淩玥看著他的模樣,心裏暖暖的——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能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村落裏,找到如此簡單的幸福。
    皮影戲開始後,念安更是看得入了迷,眼睛緊緊盯著幕布,連糖畫都忘了吃。淩玥坐在他身邊,一邊幫他擦嘴角的糖漬,一邊看著幕布上的故事,偶爾會和王大娘聊幾句,日子過得平靜而愜意。
    廟會結束後,淩玥抱著已經睡著的念安,慢慢走回“雲溪小築”。月光灑在小路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低頭看著懷裏熟睡的念安,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放下了過去的痛苦,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而此刻的青雲宗,陳凡依舊在靈植閣裏忙碌著。他把淩玥以前種的靈植照顧得很好,凝露蘭開得比以前更豔,紫韻草也長得格外茂盛。隻是,靈植閣裏再也沒有了淩玥的身影,隻剩下他一個人,守著滿院的靈植,守著那些逝去的回憶。
    水柔偶爾會來靈植閣看他,勸他說:“陳師兄,淩姑娘已經走了,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你還有我們,還有青雲宗,你應該好好生活下去。”
    陳凡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知道水柔說得對,可他就是放不下——他欠淩玥的太多,這輩子都無法償還。他隻能守著靈植閣,守著他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地方,仿佛這樣,就能離淩玥近一點。
    淩仙尊則更加忙碌,她不僅要處理宗門事務,還要修煉恢複修為。隻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想起那個被她送到凡人村落的孩子。她不知道念安現在長得怎麽樣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睡覺。她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祈禱念安能健康、快樂地長大,祈禱淩玥能永遠帶著他,過著平靜的生活。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念安已經兩歲了。他已經能清楚地說話,能跑能跳,成了村裏最活潑的孩子。每天清晨,他都會拉著淩玥的手,去溪邊撿石頭;上午會跟著村裏的孩子們一起在曬穀場上玩耍;下午則會坐在淩玥身邊,聽她講那些關於靈植的故事——淩玥沒有告訴念安修真界的事,隻是把靈植的故事,當成普通的童話講給他聽。
    這天下午,淩玥正在院子裏給念安縫衣服,念安拿著一塊撿來的彩色石頭,跑到她身邊,興奮地說:“媽媽,你看,這塊石頭好漂亮!我要把它送給媽媽!”
    淩玥接過石頭,看著上麵五彩的紋路,心裏滿是感動。她放下針線,抱著念安,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謝謝念安,媽媽很喜歡這塊石頭。”
    念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又跑到院子裏,繼續去撿石頭。淩玥看著他奔跑的背影,心裏滿是幸福。她知道,她的選擇沒有錯,帶著念安來到溪雲村,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香囊,裏麵裝著當初淩仙尊送給她的那顆上品靈石。她輕輕撫摸著香囊,心裏默默說:“淩仙尊,謝謝你。謝謝你把念安送給我,讓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念安,讓他成為一個快樂、善良的人。”
    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灑在院子裏,把淩玥和念安的影子拉得很長。念安拿著撿來的石頭,跑到淩玥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的發現。淩玥耐心地聽著,偶爾會笑著回應他。
    這一幕溫馨的畫麵,被永遠定格在了溪雲村的夕陽裏。淩玥知道,她和念安的生活,還會繼續這樣平靜而幸福地過下去。沒有修真界的紛爭,沒有愛恨的糾纏,隻有彼此陪伴的溫暖,和對未來的無限期待。
    而陳凡和淩仙尊,也漸漸接受了現實。陳凡不再像以前那樣沉浸在痛苦裏,開始重新打理靈植閣,偶爾還會帶弟子們一起去後山采摘靈草;淩仙尊則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宗門事務上,青雲宗在她的帶領下,越來越繁榮。隻是,他們的心裏,都永遠留著一個位置——陳凡的心裏,留著對淩玥的愧疚;淩仙尊的心裏,留著對念安的思念。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有些事,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現在,守護好身邊的人,不讓遺憾再次發生。淩玥帶著念安,在溪雲村過著平靜而幸福的生活;陳凡和淩仙尊,也在各自的軌道上,繼續著自己的人生。他們的故事,雖然有過痛苦和遺憾,卻也在最後,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