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雲深尋路攜子至,庭前溫語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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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的青雲山總被濃蔭裹著,山間的雲霧還沒散盡,攬月院外的竹林就傳來簌簌的風聲,竹葉上的露珠順著葉脈滑落,打濕了院門前的青石板。陳凡剛從正道學堂回來,手裏還攥著蘇澈畫的“全家福”,就見竹林旁立著一道淺紫色的身影——女子背著個藤編搖籃,裙擺沾著山路的泥土,發間別著一支風幹的薰衣草,正是六年前在西境與他失散的雲柔。
    “師兄?”雲柔聽到腳步聲,猛地轉過身,眼眶瞬間紅了,她快步上前時,搖籃裏的孩子醒了,咿呀著伸出小手,一雙眼睛像極了陳凡,眼尾帶著淡淡的弧度。陳凡握著畫卷的手頓了頓,記憶瞬間翻湧回那個風沙漫天的西境黃昏——當時他追查魔族餘孽至月牙泉,雲柔作為蜀山派的隨行弟子,帶著草藥趕來支援。她擅長用薰衣草藥引驅散魔氣,那晚她蹲在泉邊,將曬幹的薰衣草灑在篝火旁,淡紫色的煙霧纏繞著魔影,硬生生幫他困住了最後一隻逃脫的魔蠍。後來魔族殘部突襲營地,他在混亂中與雲柔失散,隻記得她最後喊的那句“師兄,我在泉東等你”。
    “雲柔,你怎麽會來這裏?”陳凡快步上前,幫她扶穩搖籃,指尖觸到藤編的紋路,還帶著山間的涼意,“這一路從西境過來,定是走了不少山路。”
    雲柔低下頭,輕輕拍著搖籃裏的孩子,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又藏著一絲怯意:“師兄,這孩子叫陳雲舟,今年五歲了。當年營地失散後,我在月牙泉邊等了你三天,後來發現懷了他,就跟著西境的商隊往南走,在一個小鎮上住了下來。前陣子聽蜀山來的弟子說,師兄在青雲宗安家,還帶領三派平定了魔氣,我就抱著雲舟,走了快兩個月,終於找到這裏了。”
    “雲舟……”陳凡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雲舟正抱著一個薰衣草布偶,好奇地盯著他,小手時不時揪一下布偶的耳朵。他忽然想起當年在西境,雲柔曾說過,薰衣草是她家鄉的花,能“護人平安,引途歸家”。如今看著這個眉眼與自己相似的孩子,心裏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酸又軟。“這些年,你一個人帶孩子,肯定受了不少苦。”
    “也不算苦。”雲柔笑了笑,眼角彎起個溫柔的弧度,“小鎮上的人都好,知道我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雜貨鋪的張嬸總給雲舟送糖,藥鋪的李伯還教我認草藥。就是雲舟總問,‘娘,爹是什麽樣子呀?’我每次都隻能說,你爹是個大英雄,在很遠的地方保護大家,等他忙完了,就會來找我們。”她說著,聲音低了些,“這次來,也沒別的奢求,就是想讓雲舟見見你,讓他知道,他的爹不是不要他,隻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陳凡蹲下身,從懷裏掏出個木雕的小劍——這是昨天給蘇澈做玩具時多雕的,想著雲舟是蜀山弟子的孩子,或許會喜歡。“雲舟,這個給你玩。”他把小劍遞過去,聲音放得很輕,生怕嚇著孩子。雲舟看了看雲柔,見娘點了點頭,才小心翼翼地接過小劍,指尖輕輕摸著劍身上的紋路,小聲說了句“謝謝爹”。那聲音軟軟糯糯的,和蘇澈小時候喊“爹”的模樣幾乎重合,陳凡的心瞬間暖了,忍不住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雲舟沒有躲開,反而往他身邊湊了湊,把小劍舉起來:“爹,我以後也要像你一樣,當大英雄!”
    “好,爹教你練劍。”陳凡笑著說,眼眶卻有些發熱。
    “先進屋吧,外麵太陽要曬過來了。”陳凡站起身,領著雲柔和雲舟往院子裏走。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清甜的綠豆湯香味,蘇清瑤正係著圍裙,從廚房裏出來,手裏還端著一碟剛做好的綠豆糕。看到雲柔和雲舟,她先是愣了愣,隨即溫和地笑了:“陳凡,你回來啦?這位是雲柔姑娘吧?你去年整理西境的舊物時,還翻出她送的薰衣草香囊呢。”
    “清瑤,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陳凡有些驚訝。
    “你當時說,這香囊能安神,熬夜整理典籍時總帶在身邊。”蘇清瑤笑著把綠豆糕放在石桌上,又轉身去廚房端了兩碗綠豆湯,“雲柔姑娘,一路辛苦,先喝碗綠豆湯解解暑,雲舟,來,阿姨給你拿塊最甜的糕。”
    雲舟看著蘇清瑤溫柔的笑容,沒有像剛才那樣拘謹,接過綠豆糕,小口吃了起來。雲柔坐在石凳上,看著蘇清瑤沒有絲毫敵意的模樣,心裏的不安漸漸少了些。她之前還擔心,陳凡的妻子會不待見她們母子,甚至會把她們趕走,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清瑤姑娘,對不起,我……”雲柔剛想解釋自己的來意,就被蘇清瑤打斷了。
    “別這麽說,雲柔姑娘。”蘇清瑤坐在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當年若不是你在西境幫陳凡驅散魔氣,他說不定會受傷。你帶著雲舟這麽遠來找他,是應該的。”她頓了頓,又說,“攬月院有空房,我已經收拾好了,鋪了新的褥子,還放了些薰衣草幹花,能讓你們睡得安穩些。雲舟要是想讀書,就讓他和蘇澈、念安、水生一起去學堂,跟著陳凡學認字、練劍;你要是悶得慌,就和我一起打理院子,或者去山下的醫館幫忙,曉棠和水柔都在那裏,你們肯定能聊得來。”
    正說著,蘇澈背著書包從外麵跑回來,後麵還跟著水生和念安。看到雲柔和雲舟,蘇澈好奇地停住腳步:“爹,娘,這是誰呀?”
    “這是雲柔阿姨,還有她的兒子雲舟,以後他們會住在我們家。”蘇清瑤笑著說,“蘇澈,你是最大的哥哥,要好好照顧弟弟們哦。”
    “知道啦!”蘇澈跑到雲舟身邊,笑著說,“雲舟弟弟,我帶你去看我的劍譜吧!我爹教我的劍法可厲害啦,能打跑壞人!”
    雲舟眼睛一亮,從搖籃裏爬出來,跟著蘇澈往屋裏跑,水生和念安也跟在後麵,幾個孩子的笑聲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院子。陳凡和雲柔看著他們的背影,都露出了笑容。
    “清瑤姑娘,謝謝你。”雲柔看著蘇清瑤,真誠地說,“我還以為,你會怪我來得唐突,打擾了你們的生活。”
    “傻姑娘,怎麽會呢?”蘇清瑤笑了笑,“雲舟是陳凡的孩子,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怪你?你就在這裏安心住下,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不用拘束。”
    陳凡站在一旁,看著蘇清瑤溫柔的側臉,心裏滿是感激。他知道,蘇清瑤心裏肯定有過掙紮——換作任何一個女子,看到丈夫的舊友帶著孩子找上門,都不會毫無波瀾。可她卻為了他,為了這個家,表現得這麽大度,這麽包容,這份情誼,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雲柔,你一路奔波,肯定累了,我先帶你去看看房間。”蘇清瑤站起身,領著雲柔往客房走。客房在院子的東側,窗戶對著竹林,風吹進來滿是竹香。床上鋪著淡紫色的床單,枕頭邊放著一個薰衣草香囊,桌子上還擺著一盆剛摘的茉莉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這房間真好看,和我家鄉的屋子很像。”雲柔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竹林,笑著說,“我家鄉的院子裏也種著薰衣草,夏天一開花,滿院子都是香味。”
    “喜歡就好。”蘇清瑤笑著說,“你先歇會兒,我去給你和雲舟找幾件幹淨的衣服,你們的衣服都沾了泥土,穿著不舒服。”
    雲柔點了點頭,看著蘇清瑤離開的背影,心裏滿是溫暖。她走到搖籃邊,看著熟睡的雲舟,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忽然覺得,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她終於找到了陳凡,找到了一個能讓她和雲舟安心落腳的地方,再也不用過著顛沛流離、看人臉色的日子。
    傍晚時分,淩玥和蘇曉棠、水柔從山下的醫館回來,看到雲柔和雲舟,都很熱情。淩玥給雲舟診了脈,笑著說:“雲舟的身子很健康,就是有點缺鈣,以後多給他喝些骨頭湯,很快就能長壯實了。”蘇曉棠拉著雲柔的手,跟她聊起了在醫館幫忙的事,還說要教她辨認草藥;水柔則給她講江南水鄉的趣事,說等秋天的時候,一起去江南采菱角。
    晚飯時,攬月院的桌子上擺滿了菜——有蘇清瑤做的糖醋排骨、清蒸魚,有淩玥帶來的涼拌黃瓜,有蘇曉棠做的蓮子羹,還有水柔做的荷葉雞。雲舟坐在陳凡身邊,一邊吃著排骨,一邊聽蘇澈講學堂裏的趣事,偶爾還會夾一塊魚給陳凡,小聲說:“爹,吃魚,刺少。”
    陳凡的心瞬間被填滿了,他接過魚,仔細挑掉刺,再放到雲舟碗裏:“謝謝雲舟,慢點吃,別噎著。”
    雲柔看著眼前溫馨的景象,眼眶有些濕潤。她想起這些年一個人帶著雲舟,在油燈下縫衣服,在河邊洗尿布,在田裏種莊稼,雖然也有鄰裏的幫襯,可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塊。如今看著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說說笑笑,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家——不是華麗的房子,而是有親人在身邊,有溫暖的飯菜,有說不完的家常話。
    晚飯後,陳凡帶著蘇澈、水生、念安、雲舟去院子裏放風箏。蘇清瑤、雲柔、淩玥、蘇曉棠、水柔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聊著天。蘇清瑤給大家泡了一壺新采的綠茶,雲柔則給大家講著西境的趣事——講月牙泉的水如何清澈,講沙漠裏的日落如何壯觀,講薰衣草開花時如何引來成群的蝴蝶。
    淩玥和蘇曉棠、水柔聽得入了迷,紛紛說以後要去西境看看。蘇清瑤笑著說:“等明年春天,學堂的事不忙了,我們一起去西境,看看雲柔姑娘的家鄉,嚐嚐西境的美食。”
    雲柔笑著點頭:“好啊,我給你們做西境的手抓飯、烤包子,保證你們吃了還想吃。”
    院子裏的笑聲此起彼伏,天上的風箏飛得很高,在暮色中像一隻自由的小鳥。陳凡看著孩子們開心的笑臉,看著妻子和朋友們溫柔的笑容,心裏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能有這樣的生活,真好。當年在戰場上廝殺,在魔域裏拚命,不就是為了守護這樣的和平,這樣的溫暖嗎?
    夜深了,孩子們都睡了。陳凡和蘇清瑤坐在臥室的窗邊,看著外麵的月色。“清瑤,今天的事,讓你受委屈了。”陳凡握著蘇清瑤的手,輕聲說。
    “我沒有受委屈。”蘇清瑤靠在陳凡的肩上,輕聲說,“雲柔姑娘是個好姑娘,當年在西境舍命幫你,這些年一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我們能幫她,是應該的。再說,看著雲舟和蘇澈他們一起玩,看著雲柔姑娘臉上的笑容,我心裏也很高興。”
    陳凡緊緊握住蘇清瑤的手,心裏滿是感動。他知道,自己能遇到蘇清瑤,是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她不僅溫柔善良,還通情達理,總能在他為難的時候,給她最堅實的支持。“清瑤,有你真好。”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溫柔而寧靜。陳凡知道,從明天起,攬月院會變得更加熱鬧,更加溫馨。而這份溫暖的羈絆,會像青雲山的竹林一樣,深深紮根在每個人的心裏,守護著他們,直到永遠。
    第二天早上,陳凡帶著蘇澈、水生、雲舟去了正道學堂。雲舟第一次去學堂,很興奮,一路上都拉著蘇澈的手,問東問西。學堂裏的孩子們看到雲舟,都很熱情,紛紛圍上來,給水生看自己的玩具和書本。陳凡看著孩子們友好的模樣,心裏很欣慰。
    雲柔則跟著蘇清瑤去了山下的集市,買了些布料和棉花,準備給雲舟做幾件新衣服。蘇清瑤還給雲柔買了一支銀簪,笑著說:“你這麽好看,戴這支簪子肯定合適。”
    雲柔接過銀簪,眼眶有些紅:“清瑤姑娘,你不用這麽破費的。”
    “傻姑娘,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麽破費。”蘇清瑤笑著說。
    接下來的日子,雲柔漸漸融入了攬月院的生活。她跟著蘇清瑤學習做飯、縫衣服,跟著蘇曉棠學習辨認草藥、給病人抓藥,偶爾還會去學堂幫忙,教孩子們用薰衣草做香囊。雲舟則和蘇澈、水生、念安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每天一起去學堂,一起在院子裏玩耍,一起聽陳凡講過去的故事。
    攬月院的日子,像山間的溪水一樣,溫柔而平靜。陳凡知道,這份平靜來之不易,是無數人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而他能做的,就是守護好身邊的人,守護好這份溫暖的家,讓孩子們在和平的歲月裏,健康快樂地長大,讓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家的溫暖。
    這年的秋天,蜀山派傳來消息,說西境的薰衣草田遭到了魔氣的侵襲,需要有人去幫忙驅散。陳凡決定帶著雲柔一起回西境看看,蘇清瑤也支持他,說:“雲柔姑娘懂西境的草藥,有她幫忙,肯定能很快解決魔氣的問題。”
    出發那天,蘇清瑤、蘇曉棠、淩玥、水柔帶著孩子們去送他們。雲舟拉著蘇澈的手,舍不得分開:“哥哥,我很快就回來,到時候給你帶西境的薰衣草幹花。”
    “好,我等你回來,還教你新學的劍法。”蘇澈笑著說。
    陳凡和雲柔坐上了去西境的馬車,馬車慢慢駛離青雲山,雲柔坐在車窗邊,看著遠處的山巒,心裏滿是不舍,卻也充滿了期待。她知道,這次回西境,有陳凡在身邊,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陳凡坐在雲柔身邊,看著她溫柔的側臉,輕聲說:“別擔心,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雲柔點了點頭,靠在陳凡的肩上,看著窗外的風景,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知道,無論未來遇到什麽困難,隻要有陳凡在身邊,有那個溫暖的家在等著她,她就什麽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