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青雲山最是清爽，晨霧漫過攬月院的竹籬笆時，總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淩玥提著藥箱剛從山下醫館回來，露水打濕了她的青布裙角，發間還沾著兩片細碎的竹葉。她剛將采來的草藥分類擺好，就覺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手按在藥櫃上才穩住身形，鼻尖竟莫名泛起酸意，對著窗外的桂花樹連打了兩個噴嚏。
    “淩玥姐姐，你這幾日總打噴嚏，莫不是染了風寒？”蘇曉棠端著剛熬好的枇杷膏走進來，見她臉色發白，連忙放下碗扶住她，“前幾日水柔姐姐說你夜裏總起夜，我還當是醫館忙得累著了。”
    淩玥搖搖頭，指尖輕輕按在自己的腕脈上——行醫這些年，她閉著眼都能辨清脈象的細微變化，可此刻指尖下的跳動卻格外不同：平緩的脈波裏藏著一絲極輕的滑意，像春溪裏浮過的柳葉，帶著鮮活的生機。她猛地睜開眼，眸子裏滿是難以置信，又換了另一隻手重診，那絲滑脈愈發清晰，與當年為蘇曉棠診出懷孕時的脈象如出一轍。
    “曉棠，你幫我診診脈。”淩玥的聲音有些發顫，將手腕遞過去時，指尖竟微微發抖。
    蘇曉棠雖不及淩玥醫術精湛，卻也精通基礎脈理，指尖落下片刻，她忽然睜大了眼睛，驚喜地抓住淩玥的手：“淩玥姐姐！這是……喜脈！你懷孕了！”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淩玥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孩子——當年在藥王穀潛心學醫，後來跟著陳凡闖蕩，心思全在醫術和護佑眾人上，連情感歸宿都未曾細想。直到三年前，與同樣精通醫理的蜀山弟子沈硯青相識，他溫潤如玉，總在她出診歸來時備好熱茶，在她研究新藥時默默相伴，情愫漸生卻從未宣之於口，如今竟有了這樣意外的牽絆。
    “我……”淩玥張了張嘴，不知該喜還是該愁。喜的是腹中悄然孕育了新生命，愁的是沈硯青上月奉命去西域采集珍稀藥材，至今杳無音信，這消息竟不知該與誰分享。
    蘇曉棠早已喜不自勝地跑了出去，不多時就把消息傳遍了攬月院。蘇清瑤第一時間提著食盒趕來，裏麵裝著剛燉好的烏雞山藥湯：“淩玥，快趁熱喝了，這湯最補氣血。你也是，自己懷著孕還天天往醫館跑，以後醫館的活交給我和水柔、雲柔就行。”
    水柔和雲柔也跟著進來，手裏捧著剛曬好的薰衣草和艾草：“這薰衣草能安神，艾草能驅邪，我們給你房間鋪在褥子底下，保準你睡得安穩。”雲舟和水生跟在後麵，手裏攥著個木雕的小兔子，是陳凡剛雕好的，怯生生地遞過來：“淩玥阿姨，給小寶寶玩。”
    淩玥接過小兔子，看著眼前一張張關切的笑臉，鼻尖一酸，眼眶竟有些紅。蘇清瑤看出她的心事，坐在她身邊輕聲問：“是在想沈硯青？”
    淩玥點點頭，聲音帶著幾分悵然：“他去西域快兩個月了，隻捎回過一次信，說那邊山路難行，讓我不必掛心。如今有了孩子，卻不知他何時能回來。”
    “別擔心，沈硯青醫術高明，又沉穩細心，定會平安回來的。”蘇清瑤握住她的手，“再說咱們這麽多人呢，定能把你和寶寶照顧好。陳凡已經去傳信給蜀山了，讓他們盡快聯係西域分舵，告知沈硯青這個喜訊。”
    正說著，陳凡從外麵回來，手裏拿著一封剛收到的飛鴿傳書，臉上帶著笑意：“巧了，沈硯青的信剛到，說他已經采到藥材，不日就可返程，估計下月就能到青雲山。”
    淩玥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亮起光來，急切地接過信。信上是沈硯青熟悉的字跡，除了告知歸期，還特意提到看到西域的孩童玩木雕，想起她喜歡陳凡雕的小物件，特意買了塊上好的檀木，說回來要親手給她雕個藥鋤擺件。淩玥摸著信紙上的字跡，嘴角不自覺地彎起，腹中的墜脹感仿佛都輕了許多。
    接下來的日子，攬月院處處透著細心。陳凡把淩玥的房間換到了最安靜的西廂房，窗外種著她最喜歡的薄荷；蘇清瑤每日變著花樣做滋補的飯菜，怕她孕吐，特意備著酸梅幹；水柔和雲柔輪流陪她散步，講著帶孩子的趣事；蘇曉棠則成了她的“專屬醫助”，幫她整理藥材、記錄脈象，連問診都不讓她多費神。
    淩玥的孕期反應來得不算猛烈，隻是偶爾會想吃些酸甜的果子。沈硯青托人捎回的西域葡萄剛送到，陳凡就親自洗幹淨端過來，還打趣道：“沈硯青這小子，心思倒細，知道你現在愛吃這個。等他回來，可得讓他多雕幾個玩具，咱們攬月院的孩子都快排著隊要了。”
    淩玥笑著接過葡萄，忽然覺得小腹輕輕動了一下，像有隻小蟲子在蠕動。她愣住了，隨即激動地抓住蘇清瑤的手：“清瑤，寶寶動了！他剛才踢我了！”
    蘇清瑤連忙湊過來，小心翼翼地貼在她的小腹上聽著，不多時也笑了：“真的！這小家夥還挺有勁兒，以後說不定也是個活潑的。”
    孩子們聞訊都圍了過來，一個個踮著腳尖想聽聽寶寶的動靜。蘇澈最是興奮，大聲說：“淩玥阿姨，等寶寶出生，我教他練劍！”水生接著說：“我教他摘蓮蓬！”雲舟也跟著點頭：“我教他做薰衣草香囊！”
    淩玥看著孩子們認真的模樣，心中的不安早已煙消雲散。她曾以為獨自孕育生命會是艱難的旅程，卻沒想到被這樣多的溫暖包裹著——有姐妹的悉心照料，有孩子們的天真期盼，還有遠方愛人的牽掛，這或許就是生命最美好的饋贈。
    轉眼到了十月，青雲山飄起了初雪。淩玥正坐在窗邊縫嬰兒的小棉襖，忽然聽到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沈硯青溫潤的聲音：“淩玥，我回來了。”
    她猛地站起身，幾乎是踉蹌著跑出去。沈硯青風塵仆仆地站在雪地裏，身上還帶著西域的寒氣，看到她時，眼中的疲憊瞬間化為溫柔。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中，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我收到信了，淩玥，辛苦你了。”
    “你回來了就好。”淩玥靠在他懷裏，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沈硯青輕輕撫摸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又從行囊裏拿出那塊檀木，笑著說：“本想雕個藥鋤，現在看來，得改雕個搖籃了。”
    院子裏的雪還在下，卻擋不住濃濃的暖意。蘇清瑤端著熱氣騰騰的薑湯出來，陳凡領著孩子們在一旁笑著起哄，淩玥靠在沈硯青身邊，看著漫天飛雪，忽然覺得，這個冬天一點都不冷——因為有愛人在側，有親友相伴，還有腹中即將到來的新生命，所有的等待與期盼，都在此刻有了最圓滿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