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夫人定計謀,敵兵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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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輩子,沈知韞死前不久才知曉朔風城破的來龍去脈。
    因定邊府防守乏力,皇帝親派陳玄策率兵支援。
    回程路上,卻得知寡嫂汪映葭所在的永昌城遭難。
    他故意放出自己重傷不治的消息,趁著敵軍毫無防備之際,率領將士快馬輕騎,奔赴永昌城救人。
    卻未想過消息一出,朔風城會遭遇怎樣的危機。
    不,他肯定想過。
    隻是太過自負。
    他相信自己定能迅速擊退永昌的敵兵,並及時趕回來。
    隻要及時歸來,化解危機,百姓隻會歌頌他救城之功,哪會追究這禍亂從何而起?
    對皇帝而言,他要的是能鎮平戰亂的將軍。
    陳玄策隻要能穩住邊疆,就是不可或缺的棟梁,皇帝怎麽會去追究他的小小錯處?
    可惜,終究是自負了。
    正好給了沈知韞可乘之機。
    ……
    大堂內,幾位將領坐在下首。
    氣氛有些沉默。
    今日見眾人都不開口,騎兵校尉李漢升故意大聲道:“賊子來襲有何懼之?怎麽一個個耷眉慫眼的?”
    “活似窩囊蛋……”
    範副將瞥了他一眼。
    蠢貨,現在誰還笑得出來。
    崔凜走來,將領們紛紛抬頭看他:“是崔兄弟!”
    “這幾日消息鬧得人心惶惶,將軍他是否平安尚未可知,鬧得我們也沒了底……”
    崔凜見眾人神情激動,把夫人要他假冒將軍一事如實相告。
    話一出口,眾人紛紛變了臉色。
    李漢升指著他叫嚷:“你好大的膽子!平日也看不出你這般膽大妄為……”
    範副將沉默不語。
    “說到底,也是個計策。”
    其他人應道:“若將軍不在,賊子定然氣焰囂張。眼下這情況如何應對?”
    聞言,眾人一靜。
    “我來時,剛得到最新消息,敵軍已不足百裏。兵臨朔風城,不遠了。”
    “算下時辰,也就一兩日的功夫。”
    範副將眉頭深深皺起:“若是戎狄日夜兼程,怕是今晚就到了。”
    今晚?
    眾人心頭一沉。
    李漢升一拍桌子,大聲叫嚷:“怕什麽?來一個俺殺一個!”
    “想殺入朔風城,必須踩在俺的屍體上……”
    “你可閉嘴吧!”
    範副將頭疼:“如今之計,得趕緊商議一下計策!”
    “將軍說得不錯,這也是我今日叫你們過來的目的。”
    這時,一道清亮有力的女聲響起,他們紛紛看過去。
    沈知韞換下迎接“將軍”時特意打扮的襦裙,換上一襲暗色長袍,頭發高束,神色沉著冷靜。
    “見過夫人。”
    將領們回過神來,紛紛拱手敬禮。
    沈知韞道:“不必客氣,正如範副將所言,戎狄即將兵臨城下,我們必須做好最壞打算。”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她接著道:
    “我既是將軍夫人,又是明威將軍之女,將軍離城前,曾托我看好城池。此次守城,也有我一份力。”
    她父親生前,鎮守朔風城多年。
    “朔風城占據地利,卻欠人和,城內將士僅有五千多人。”
    “我已經派人去尋將軍並向周邊求援,在援兵來臨之前,我們必須不遺餘力守城。”
    “範副將,你乃是朔風城多年的老臣,將士們對你信任有加,穩定軍心,還需靠您相助。”
    範副將回過神來,拱手應是:“此乃末將義不容辭之責。”
    “將軍臨走前,托付末將等人好生看顧朔風城上下。末將定會竭盡全力,夫人安心便是。”
    李漢升跟著應和:“夫人放心,這事交給屬下就好。”
    “隻要沒死,絕不會叫戎狄賊子動夫人一根毫毛。”
    聞言,沈知韞抬眸,目光平靜地與幾人對視。
    崔凜。
    陳玄策的親兵,這次特意留下,替他當個眼線。
    範副將。
    主將不在時,代掌軍權之人。如今年逾五十,身經百戰,為人謹慎,穩紮穩打。更重要的是——他曾是已故沈老將軍的舊部。
    之前陳玄策在時,他無需出頭,隻要聽從安排,可如今……
    宋知節。
    朔風城司馬,也是陳玄策一手提拔的親信,身份上與範副將平起平坐,主管軍法刑罰,後勤文書,平日裏鐵麵無私,雖然惹得不少人抱怨,但將士們皆服從於他。
    李漢升,騎兵校尉。
    還有四門侯、倉曹掾等等。
    這幾人,乃是如今朔風城內權責最高的將領。
    沈知韞道:“既然如此,將軍便說說守城之策,拿出個章程來,叫眾人心中有底。”
    聞言,李漢升指著輿圖,侃侃而談:“夫人請看。”
    “朔風城東西兩側山崖高聳,一向易守難攻。南門繞行過去耗時長,費力不討好,因此敵軍攻城,定然大軍壓城,直擊北門。”
    “因此,俺們隻要派重兵把守,嚴陣以待,備好弓弩滾木,沸水金汁,敵人必然久攻不下。”
    沈知韞麵上點頭。
    她知曉李漢升膽大心細,手上有幾分真本事。
    這守城的計策,也是多年來打出來的經驗之談。
    李漢升得意一笑,拍著胸脯道:“夫人安心將此事交予俺等兄弟。”
    沈知韞突然指著後方說道:“若是有人爬上兩側高崖?”
    “不可能。那地方羊上去都沒地方擱腳!”
    話雖說得粗,但還真就是這個理。
    輿圖上不顯,然隻要去城外看過之人,都知道攀爬極其困難,行軍突襲極為不易。
    範副將皺眉:“李漢升說得不錯,若戎狄當真帶人繞路後方,如此艱辛之地,他們糧草如何攜帶?補給從何而來?”
    “若是沒了糧草補給,僵持幾日,怕是不用我們出手,他們自己便出了亂子。”
    沈知韞反問:“若是戎狄要速速奪下城池,隻派一眾死士帶三日糧食,從後方襲來,該如何是好?”
    聞言,幾人一愣。
    仔細琢磨,也不無道理。
    範副將遲疑,拱手道:“夫人所言不無道理。末將部署城防之時,定會考慮這事。”
    就怕他們因固有經驗,有所忽略,造成大錯。
    沈知韞道:“事不宜遲,現在所有人都在,正好合謀商議一番。”
    這可不是無稽之談。
    上輩子戎狄就是輕信了陳玄策身亡的消息,意圖迅速拿下朔風城,因此不擇手段,集齊五百死士從山地偷襲,毫無防備之下,破城而入,險些亡了朔風城。
    ……
    沈知韞想到一事:“城中守衛不足,若是收編青壯,還能收來多少人?”
    李漢升立馬看向範副將。
    範副將瞪了他一眼。
    看他幹什麽?
    這時,宋知節回話:“除去老幼、婦孺、小吏等人,適宜的青壯大概有四千來人。”
    沈知韞眉頭一緊:“這人也不多……”
    他應道:“確實。若是將軍回來,此時危急定然平安解決。”
    嗬。
    說得陳玄策像什麽天兵天將一般。
    聞言,沈知韞幽幽歎口氣:“說得不錯。隻是……”
    “若將軍重傷一事為假,是故意迷惑敵軍之計,那他早該回城,或是派人傳來消息,明言率兵在城外某地埋伏,然我等既未收到回信,也未見到出征將士凱旋的動靜,可見……”
    她頓了頓,“大事不妙。”
    聞言,幾人齊齊變了臉色。
    李漢升咬牙:“將軍不在,還有俺們!”
    範副將複雜地看了沈知韞一眼:“不見將軍親信來報,夫人切要杞人憂天。”
    沈知韞道:“我自然知道,隻是敵兵臨城,必須在這要緊關頭,穩定軍心,因此我叫崔凜假裝將軍,傳出假消息,叫百姓安心。”
    聞言,範副將眉頭一皺,似有些不讚同。
    隻是礙於她的身份和這理由,沒多說什麽,長歎一聲:“隻望將軍……援軍能早日趕來。”
    沈知韞看向眾人,語氣沉穩:
    “諸位放心,我父親、夫君為國獻軀,此次我定與朔風城共存亡。”
    聞言,眾人思忖著夫人話語的意思。
    沈知韞笑了,語氣鬆快幾分:“父親擅長兵法,我曾跟在他身邊學過幾年,算是略通一點皮毛。我盡我所能,助力諸位。”
    範副將拱手:“城內上下一心,定能度過此次難關。”
    見他表態,眾人紛紛應和。
    沈知韞輕笑。
    若是一開始便大張旗鼓地搶奪指揮,說不得會引起將士們的非議和逆反。
    如今,名正言順地接觸軍務,才好有下一步的處理。
    沈知韞看向眾人:“我叫崔凜假扮將軍之舉,已經被不少百姓看見,因此,盡快傳出消息說明將軍已回城,隻是……受了些傷的消息,安撫百姓。”
    後麵還要作戰。
    “將軍”遲遲不出,會引起不必要的混亂和猜忌。
    崔凜拱手應是。
    這時,外頭有人姍姍來遲,拱手道:“不好意思各位,手頭上事務緊,來得晚一些。”
    他掃視屋內一圈,疑惑道:“怎麽不見將軍?”
    沈知韞眼神微眯。
    怕是聽說“將軍”歸來,才匆匆趕來吧。
    沈知韞聽說過羅征此人,雖有能力,卻也傲氣,剛愎自用,也就信服陳玄策。
    羅征見無人應話,又催促道:“不知將軍在何處?”
    聞言,崔凜再次把實情一說。
    羅征變了臉色:“也就是說將軍現在生死不知?”
    “夫人此舉,簡直是胡鬧,這要是被外頭得知,豈不是叫戎狄蠻子笑話?百姓得知,也叫我軍沒了信服……”
    礙於她的身份,羅征將將閉上嘴。
    沈知韞餘光輕掃,有幾人神色不明。
    她直接反問:“羅將軍覺得我此舉不妥?”
    他繃著臉道:“不敢。”
    “既然如此,我還要回去整頓手中的將士,畢竟將軍生死未卜,我等皆不安心啊,無暇再此逗留……”
    “將軍且慢。”
    羅征敷衍一二,她卻不打算放過這事:“我且問你,城外敵軍為何突然來襲?”
    不等羅征回話,她接過話:“就是輕信了將軍身亡的消息,以為朔風城群龍無首,人心惶惶,他們可以一舉拿下。”
    “此舉並非糊弄城中將士,乃是疑兵之計,還能安撫城內百姓。”
    “羅將軍,你即為朔風城的將領,非但商議大計時姍姍來遲,延誤軍機,還質疑此計,意圖動搖軍心,意欲何為?”
    她擲地有聲,一聲聲嗬斥叫羅征臉色發漲。
    “回夫人,我沒有……”
    她一個夫人,懂什麽兵法?
    沈知韞冷眼看他,充耳不聞,看向其他人:“延誤軍機,動搖軍心,該當何罪?”
    聞言,一旁的宋知節回話:“若情節嚴重,斬立決。”
    他是司馬,對軍法刑法了然於心。
    斬立決三個字一出來,羅征猛然瞪大眼睛:“夫人,我隻是……”
    沈知韞充耳不聞:“將軍不在,為防軍中動蕩,更應該依軍規處理。”
    聞言,羅征看著屋內一眾人,額頭滲出冷汗。
    “來人,拿下此人,剝去甲胄!”
    羅征心髒跳出嗓子眼了!
    “但是——”
    沈知韞話語一轉:“念及羅將軍乃是朔風城的老將,此時又是緊要關頭,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杖打五十,以儆效尤!”
    幾瞬功夫,羅征汗濕了後背,竟生出幾分慶幸之意。
    “羅將軍,你可應?”
    “是、是……”他咬牙應下。
    一旁早有準備的將士立馬上前帶羅征下去。
    從質問到帶羅征下去,不過片刻功夫,不給人緩神的空間。
    崔凜略微忌憚地看向沈知韞。
    倒是出乎意料地幹脆利落。
    剛剛羅征所言,未必沒有人覺得有理,隻是不敢直言。
    經此一事,無形之中眾人對她的態度更恭敬一分。
    沈知韞朗聲道:“今日處置羅將軍,乃是敵軍兵臨城下迫不得已之舉。賞罰嚴明,才是長久之道。”
    雷厲風行,三言兩語便將此事定性。
    畢竟,她隻想立威,而非引得眾人不滿和恐慌。
    無人提出異議。
    接下來的商議很是順利。
    過了半個時辰,突然有人來報:“不好了!斥候探得敵軍消息,已然不足二十裏!”
    嗬!
    竟是比他們估計得還要早!
    眾人臉色一沉。
    皆能預料一場惡戰,近在眼前。
    李漢升當即站起身:
    “屬下請戰!”
    他雖是衝動,卻並非魯莽:“此時戎狄疾步行軍,必然將士疲敝,此時天色已暗,是趁夜偷襲的好時機。”
    “他們攜帶糧草必然不多,燒了後方糧草,斷了補給,便是自尋死路!”
    “可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