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徒弟躬身，小心翼翼回道：“大帥，我們查過了，那個林晏是從華北過來的，家裏人信息根本查不到，跟憑空冒出來似的。”
    張小林不語，接過仆人新遞的茶盞，慢條斯理吹了吹氣。
    “沒家裏人？”他抿了一口，悠悠道，“那平時和他有來往的，除了那軍需官女兒，還有誰？”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個是33師師長魏雲，還有一個是85軍軍長彭善。”
    “尤其是彭善，有人見過他們一起去舞廳喝酒。”
    “要不找他們落單的時候……？”
    張小林聽得太陽穴直跳，強忍著才沒把新茶盞扣到這群飯桶臉上。
    他壓著火氣問：“還有嗎？”
    “還……還有虞家那位小姐……”另一人小聲補充。
    “砰！”
    “一群飯桶！”張小林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查了這麽多天就這點東西？！”
    “這幾個人你們敢動誰？！”
    “一個軍長，一個師長，你們是真敢想啊？他們就連出門都帶一個連的警衛！”
    張小林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他被這幾個膽大包天還不知死活的徒弟氣的胸口痛。
    就算對方來租界喝酒，沒帶這麽多人，這種高級軍官，他們隻要敢抓，那結局他都不敢想。
    滬市的國民革命軍隻是打不過日奔人，可不是打不過他們這群幫派份子。
    “虞家小姐整天待在租界，敢當街去抓她？信不信明天巡捕房和那些資本就能把你們活剝了！”
    “你們腦子裏裝的是漿糊嗎？！”張小林咬牙切齒，“林晏身邊人動不了，他手下那些軍官的家屬也查不到？”
    一個徒弟哭喪著臉：“大帥，試過了，聽說他那些軍官士兵全是西北和華北來的，從不跟外人打交道，家人估計都在西北和華北，根本摸不著邊……”
    張小林揉著太陽穴，隻覺得一陣頭疼。
    作為滬上張大帥，這種有仇報不了的感覺，簡直比吃了屎還難受。
    “我不管！給我去想辦法！不然我養你們有什麽用？！”
    “林晏！這個仇老子記下了！”
    等到鬼子占領滬市後，他就是滬市真正的地下皇帝，可別讓他找到機會。
    72軍指揮部內。
    孫良緩緩放下電話聽筒，長歎一聲。
    “軍座，顧司令那邊怎麽說？”馮法急忙上前問道。
    “還是要我們留一個團，死守四行倉庫。”孫良揉了揉眉心，語氣中透著無奈。
    他也是盡力了。
    “不過……”孫良眼神一閃，壓低聲音說道，“既然注定是死守，留一個整編團未免太浪費。”
    “不如隻留一個營作基幹，再收攏些潰兵充數，湊足編製。”
    他甚至想過隻派一個排，其餘全用散兵遊勇填充。
    但這樣的烏合之眾恐怕連一夜都撐不住，若因此壞了委座的政治表演，他可擔待不起。
    “行，那我這就去安排。”馮法會意點頭。
    “抓緊時間，一會兒全軍就要開拔，撤到蘇州河對岸去。”孫良頷首。
    夜幕低垂，這是一個對所有人而言都不平靜的夜晚。
    大場鎮外圍防線上，北側與東側的鬼子部隊就已經開始有序後撤，暫作休整。
    他們的進攻已經持續了整整一日，盡管鬼子兩個常設師團輪番進攻，卻始終未能突破38師頑強構築的防線。
    不過，鬼子方麵並不急躁。
    大場鎮已陷入三麵合圍，守軍孤立無援，敗局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們隻需按既定節奏穩步推進，便可靜待勝機。
    而西側戰線的工藤旅團就在剛才，已經撤到了師團部的主力陣地。
    如今他隻剩一個步兵聯隊的主力作戰部隊，如果此時大場鎮守軍半夜再給他們來一波猛攻，他怕自己玩完。
    當其他兩麵戰事陸續平息，林晏看了眼時間，吩咐曹武派人前往虞家，請虞依萱前來指揮部，稱有要事相商。
    考慮到眼下滬上局勢混亂，他又特意調派了一個全副武裝的警衛排，前往租界出口等候，負責沿途護送。
    虞依萱跟著曹武派來的便衣士兵走出租界時，瞥見租界門口的英軍士兵正神情警惕地注視著馬路對麵。
    那裏停著一排軍用吉普，車上坐滿荷槍實彈的士兵，氣氛肅殺。
    “虞小姐，這是我們師座派來護送您的。”士兵低聲解釋，隨即引她走向車隊。
    虞依萱微微一怔，心底稍安。
    她出門時確實有些忐忑，近來滬上並不太平。
    雖然不知道林晏突然找她商議何事，但見他如此鄭重，想必不是小事。
    她原本還想著這段路或許有些風險，連那把林晏送的小手槍都裝進了手包裏，沒想到林師長考慮得還挺周全。
    虞依萱沒發現的是，當她走出租界的時候，幾名身形精幹的男子便若即若離地尾隨其後。
    然而在她登上軍車的那一刻，這些目光悄然散去。幾名男子互相遞了個眼色，臉色都很難看。
    娘的，居然出動一整排全副武裝的士兵來接人？有沒有這麽離譜？
    甚至有三輛吉普車上還架著輕機槍，這陣仗，誰還敢靠近？
    一個多小時後，虞依萱匆匆趕到指揮部。
    “林師長，這麽急找我，是有什麽要緊事？”她走進明顯空曠了許多的辦公室，目光輕輕掃過，心裏已隱約有了猜測。
    眼下戰局如此，林晏的38師，恐怕是要撤離滬市了。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在心底輕輕一歎。
    終究，夏國軍隊還是要放棄這座城市了。
    林晏抬眼看向虞依萱，她今天穿著一身素色旗袍，外搭淺米色風衣，眉間微蹙，帶著思量。
    他知道她應該已經猜到自己即將撤離。
    “虞小姐，我部今晚就要撤出大場，往滬市西郊轉移。過些時日，我可能就要去金陵駐防了。”
    虞依萱輕輕點頭，果然與她推測一致：“林師長這麽晚找我過來，是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吧？”
    她清楚，林晏專程請她來，絕不會隻是告知撤離這麽簡單。
    林晏笑了笑，和聰明人講話就是輕鬆。
    “確實有事相托，我希望虞小姐能在月底前，幫我備齊四百套平民衣物，再準備幾處穩妥的落腳點。我有些弟兄，到時候可能需要用上。”
    “當然，不會讓虞小姐破費。稍後我會奉上一萬大洋，若有剩餘，就當請您喝茶了。”
    虞依萱聞言，身子微微坐直：“林師長請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