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就鬧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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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愁雲慘霧中,謝清言開始跟著馬文才學習。
    岑元辰苦勸無果。
    表示等她被馬文才曝屍荒野的時候,他們一定會把她的屍骨帶回謝家。
    聽起來像個恐怖故事。
    謝清言打了個寒顫,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係統既然讓她接近反派並且獲取信任,自己就沒有退縮的可能。
    畢竟富貴險中求,若是馬文才能信任她,說不定就能阻止他對梁祝的迫害。
    那在梁祝he之後,她就能回現代了。
    懷著這種心情,謝清言開始接受指導。
    每天放課之後,她被馬文才按在房間裏,不僅要把當天的功課默完,還要旁征博引其他書集的相關內容,不僅要會,還要舉一反三。
    如果讓謝清言評價馬文才的教學態度,那她應該會打一星。
    雖說他確實天資卓絕,文武雙全,在經史子集、騎射禦術乃至兵法謀略上皆有極深的造詣,但態度真的很爛。
    他教導謝清言時,時常伴隨著“為何還不明白”、“真是冥頑不靈”之類的評語,讓她十分尷尬,不過他的指點卻總能切中要領,讓她茅塞頓開。
    謝清言想了想,覺得這人的狂傲也可以理解。
    一個人若通曉諸科,狂傲一點,似乎也能讓人接受。
    一段時間下來,謝清言的進步堪稱神速。隻能說馬文才確實是有點底子在的。
    謝清言不得不承認這點。
    她在現代也算是個天賦+努力型學霸,思維算是活絡,又飽受高壓式教育之苦,十二點睡覺七點起床的學習方式得心應手。
    又有馬文才在旁邊,無論什麽問題他都能指引迷津。
    她本來的問題也隻是對於經史子集的了解太少。
    書院裏不學無術的大有人在,對比起來,她如今有了馬文才這般頂尖的“嚴師”強行梳理灌輸,實在是有種學習的爽感。
    岑元辰他們看她還活著,也是連聲恭喜。
    看她經史子集樣樣皆通,都說謝兄已非吳下阿蒙,自然要另眼相待。
    而馬文才也體會到了幾分教導的樂趣和成就感。
    但一到騎射場上,這種感覺便蕩然無存。
    真是太差了。
    此處雖然是東晉,但據係統所說,隻是一個類似東晉的架空時代。
    但士族和寒門的區別卻跟她認知的很像,兩者之間天然對立,形成壓迫。
    相應的,此時的門第之見不亞於後代的種姓區別,隻需幾眼就能判斷一個人出身。
    就像在這校場上,世家子弟和寒門學子一眼就看出來了。
    窮文富武,這句話不是說著玩的。
    寒門學子大都用著書院的馬,馬術十分生疏。
    反觀世家出身的,有自己從小養慣了的馬,哪個不是弓馬嫻熟?僅這一項就高下立判了。
    這也很正常,畢竟寒門學子也沒有練習的機會。單單一匹馬,就不是普通人家養的起的,場地,草料,專門養馬的小廝,師傅……哪樣不要錢?
    更別說馬球,射箭,劍藝,都是有家底的人才供得起的。
    士族子弟相約出遊打獵,一次圍場所耗,鞍馬、鷹犬、仆從、酒食,就可能是尋常農戶幾十年的嚼用。
    學子們尋常來往,休沐日往往宴飲遊樂,今日岑元辰邀大家去西湖上遊船,包下一艘畫舫。
    明天蘭陵蕭昭業說自家在杭州有座別院,仆從倒也齊全,大家同去一聚,曲水流觴,那才叫風雅。
    置辦這麽一次宴會,不過是幾兩幾十兩銀子的隨手開銷,於士族是尋常社交。
    但對於寒門學子而言,這幾兩銀子,可能是家中父母兄弟一年的辛苦所得,是全家一年的花銷。
    如何像世家學子一樣說掏就掏?
    就算有人出於好意,願意出大頭,說這點錢算什麽,此次花費我幫你出,一次兩次尚可,次數多了,但凡有點誌氣的寒門學子,誰受得了?被人聽到,也要鬧笑話。
    圈子不同,很難融入進去,大家都不用特意說,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寒門與寒門往來,士族與士族相交的格局。
    就像秦京生,他雖然出身不顯貴,但也拿的出錢來,問題是一旦說起話來,人家問地他答天,明明在聊最喜歡詩經裏哪篇文章,他非要說詩經裏有美人,枕霞樓也有美人。
    詩經的美人是死的,枕霞樓的美人是活的。因此,枕霞樓勝詩經一籌。
    眾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整個書院裏,也就王藍田能跟他說到一塊。
    這或許還有秦京生做小伏低,百般討好的原因。
    總之,寒門和士族的差別,如同無形的天塹,絕不是幾件體麵衣衫或幾句漂亮文章就能填平的。
    這也是梁山伯與祝英台打破門第之見的難能可貴之處。
    而這種差距,在武這方麵體現的更加明顯。
    謝清言即使出身陳郡謝氏,在射獵方麵的不足也顯得丟人。
    整個書院,可能連王藍田都比她好點,畢竟他至少拉的開弓。
    沒辦法,這副身體的原主是真的體弱,年僅十三歲時,一場風寒便奪了性命。
    謝清言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每天除了吃飯就是喝藥,一年裏有半年都臥床不起。
    將養了兩三年,才略好一些。
    射場之上,謝清言第三次試圖拉開那張為她挑選的、力道最輕的弓。
    她咬緊牙關,纖細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顫抖,指尖被弓弦勒得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可那弓弦如同焊死了一般,僅僅被她拉開一個可憐又可笑的小弧度,便再也無法寸進。
    “哎……”
    她鬆開手,踉蹌著後退兩步,捂著微微發悶的胸口。
    真的救命了。
    【係統,能不能把這個身體再強化一下。】
    【有沒有一種可能,現在的身體已經是強化過的了】
    【再攢攢積分吧,宿主!】
    馬文才站在一旁,整個人的神色甚至說得上困惑。
    在他看來,拉弓開弦,不是有手就行嗎?
    他甚至都已經降低要求,不去計較她的準頭了,隻要她能拉開弓便好。
    一個人……不應該……至少不能……這麽極端吧?
    在需要巧思的學問上能迅速開竅,卻在最基礎、最依賴身體本能的武藝上,笨拙無力到如此令人發指的程度?
    馬文才都要自我懷疑了。
    眼見謝清言放下弓,一心揉著被勒出深紅印子的手指,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痛苦和想要放棄的神情。
    馬文才深吸一口氣,終於忍無可忍。
    “姿勢不對!發力全錯!”他一步上前,聲音格外冷厲。
    幾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步,從身後猛地貼近謝清言,形成一個虛虛環抱的姿勢。
    他的左手強硬地覆上她持弓的左手背,右手則包裹住她扣弦的右手,從身後抱住了她:
    “肩膀下沉!腰腹用力!不是光靠手臂拽!”
    “你的力氣呢?發力!”
    他手上的力道,簡直不容抗拒。
    這樣灼熱的體溫,以及,極具侵略性的姿勢。
    立刻讓謝清言渾身猛地一僵!下意識用力掙脫他的鉗製,狼狽地向前竄出好幾步,轉過身來時,她的聲音已經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和驚慌:
    “我……我自小體弱!真的不行!今日……今日就先不練了吧!”
    馬文才懷中驟然空落,又看著她過激的反應和那副整個人像要炸開的模樣。
    他先是一怔,隨即眸色驟然沉了下去,怒火更熾。
    “體弱?”
    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兩個字,步步逼近,眼神冷得嚇人。
    “好一個體弱的借口!我馬文才從小到大,學什麽做什麽,一次不成便做兩次,兩次不成便做三次!”
    “哪怕做一百次都要做成!”
    “從未有過‘不行’二字。”
    “你這般毫無誌氣,遇到些許困難便輕言放棄,簡直丟盡男兒臉麵!”
    謝清言深吸一口氣。
    正想再說點什麽。
    馬文才已經一腳踢起地上的弓,伸手接住,向她遞過去。
    斬釘截鐵道:“拿著繼續練!練到你能拉開為止!否則我們今晚就不回去!”
    謝清言是真的不想接了。
    馬文才大概從小身強力健,沒試過病弱是什麽感覺。
    她感覺自己要強撐著才不至於昏厥過去。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扶住了謝清言的肩膀。
    耳邊,溫和卻堅定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文才兄,請息怒。”
    梁山伯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慣有的誠懇與善意。
    他先是對馬文才拱了拱手,然後看向臉色蒼白的謝清言。
    語氣溫和極了:“清言賢弟莫要驚慌,也切勿灰心。”
    “習射非一日之功,更非人人皆可一蹴而就。須得因人而異,因材施教才好。”
    他這話,既是安慰謝清言,也是在委婉地提醒馬文才教學方法過於急躁強橫。
    馬文才冷哼一聲,下頜繃緊,眼神冰冷地掃過梁山伯。
    顯然極為不悅。
    梁山伯卻並不介懷,轉而對著謝清言溫和一笑:
    “不瞞賢弟,我初學射箭時,亦是連弓都難以拉開,心中焦灼,與賢弟此刻一般無二。”
    謝清言抬起頭,向他點頭致意,頗有感謝的意味。
    梁山伯繼續道:“那時我娘跟我說,欲善射藝,必先固本培元。體魄強健,方是根基。”
    “若一時力有未逮,不必強求,更無需自責。”
    “不妨先從強身健體開始,循序漸進。譬如……”
    他頓了頓,提出一個輕鬆而友善的建議:
    “與我們一同蹴鞠如何?既可活動筋骨,又能在遊戲中增長氣力。”
    提出這個話,也隻有梁山伯了。
    他心性純粹,既不會從功利的角度想著對謝清言示好,也不會怕其他人議論他攀附權貴,攀了上虞祝家,又想接近陳郡謝氏。
    他隻是出於道義和認知,覺得謝清言需要幫助,至少需要他來從中調和。
    一旁的荀巨伯也適時地蹦過來,笑嘻嘻地附和道:
    “就是就是!謝兄,跟我們一起來玩蹴鞠吧!”
    梁山伯看向謝清言,目光真誠而溫暖:
    “清言賢弟意下如何?凡事皆需一步步來,莫要心急。”
    係統顯然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不行】
    【太危險了,容易暴露身份】
    其實就算沒有係統提醒,謝清言也已經想到了這點。
    蹴鞠是體力活,容易出汗,出汗便要脫衣,極為危險。
    要不然,怎麽祝英台不一起玩呢?
    她可是梁山伯的好賢弟。
    謝清言擺手,正在想怎麽婉言拒絕。
    一旁的馬文才臉色已經徹底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冷冷看著謝清言對梁山伯露出的那種全然信任、放鬆的笑容。
    聽著梁山伯那套“體弱”、“循序漸進”、“不必強求”的說辭。
    再對比她方才對自己觸碰那近乎驚恐厭惡的排斥反應…
    真是不知好歹!
    馬文才忽的冷笑一聲:
    “梁山伯,你算什麽東西?”
    “也配在這裏對我的教學指手畫腳?”
    “你不是還要在書院做雜役,怎麽有閑心在這裏教別人如何偷懶耍滑、不思進取?”
    這話極盡侮辱,刻薄至極。
    就算是梁山伯的好脾氣,此時笑容也僵住了。
    荀巨伯更是縮了縮脖子。
    最莫名其妙的就屬謝清言了。
    她看向馬文才:
    “為何說話如此傷人?”
    “山伯兄也是好心,何況這個方法聽起來也很合理。”
    至少循序漸進這個理念,確實是科學的。
    馬文才就有點像學霸講題的意思,默認你都會了,隻是需要點撥一下。
    遇到能跟上他思路和節奏的固然很好,謝清言平時倒也跟得上。
    但射箭她真的是零基礎。
    很需要梁山伯這套來打下底子,不然就算馬文才說一百遍要領,她拉不開弓又有什麽用?
    何況馬文才哪有耐心說一百遍。
    此刻,他不就很沒有耐心嗎?
    馬文才立在校場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目光裏不辨喜怒:
    “好心?”
    馬文才語氣又冷又沉:“怎麽?找到新的‘先生’了,就覺得我教得嚴苛,礙著你了?”
    他逼近一步,氣勢駭人:
    “好!”
    “既然這般看不上我的教導,往後你的騎射,我馬文才絕不再多管閑事!”
    說罷,他猛地拂袖轉身,帶著一身冰冷駭人的戾氣,不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地離去。
    背後傳來王藍田的嘲笑聲。
    “咱們這位弱不禁風的謝公子,終於把文才兄氣走了。”
    秦京生連忙附和:
    “可不是?”
    “這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文才兄有的是辦法對付不聽話的人。”
    謝清言看著他的背影皺眉看著這一切。
    說是看著,其實並沒有什麽意識,春日冷風習習,吹在後背一陣陣發涼。
    謝清言隻覺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清言賢弟!”
    “謝兄!”
    梁山伯和荀巨伯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扶住謝清言。
    見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頓時都慌了神。
    “快!快送醫舍!”梁山伯當機立斷,與荀巨伯一左一右的小心翼翼地架起謝清言。
    急匆匆地朝著書院的醫舍趕去。
    謝清言又被晃了個半醒。
    迷迷糊糊中,想起聽人說過,醫舍是山長的兩個女兒在負責救治。
    大女兒王蘭人如其名,空穀幽蘭,醫術高超。
    二女兒王慧體態豐腴,醫術也……隻能說隨心所欲。
    醫舍內,王蘭與王惠正在整理藥材。
    見到兩人慌慌張張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學子進來,王蘭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了上來。
    “這是怎麽了?”王蘭聲音溫柔,動作卻毫不遲疑,指引他們將人小心安置在榻上。
    “王蘭姑娘,快看看他!他突然就暈過去了!”荀巨伯急聲道。
    謝清言卻勉力支撐起來:“等、等等……”
    她做出虛弱不堪、神誌似乎還未完全清醒的模樣,眼神迷蒙地看向王惠,聲音細若遊絲,:“我……我想請……小惠姑娘……為我診治……可否?”
    此言一出,室內頓時一靜。
    王惠顯然愣住了。
    她平時在醫舍多是給姐姐打下手,或是處理些簡單的擦傷扭傷,鮮少有人指名要她診治。
    尤其還是這位……容貌殊麗的耀眼、矜貴無比的謝家公子。
    刹那間,王惠圓潤的臉蛋上迅速飛起兩抹紅霞。
    她看著榻上那位俊美公子“脆弱”又“專注”地望著自己。
    那雙桃花眼因虛弱而更顯水潤朦朧……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莫非……這位謝公子……他,他對我……
    王惠當即輕咳一聲,挺直了腰板,努力擺出沉穩可靠的樣子,搶在姐姐前麵一步上前,聲音都放柔了八個度:
    “謝公子放心,小惠定當盡力。”
    王蘭有些詫異地看著妹妹,又看了看榻上眼神躲閃、似乎格外“堅持”的謝清言。
    雖覺有些奇怪,但見對方指名,也不好阻攔,便退開半步,溫聲道:
    “既如此,小惠你仔細些。若有不明,隨時問我。”
    “姐姐放心!”王惠信心滿滿地應下,然後在謝清言緊張的注視下,伸出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謝清言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隻能暗暗祈禱這位王惠姑娘的醫術真的如傳聞般……不甚精湛。
    王惠凝神感受了片刻脈象,眉頭微微蹙起,又鬆開,似乎在仔細分辨。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篤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嬌羞,對眾人道:
    “無甚大礙,謝公子這是先天體弱,氣血不足,加之近日憂思勞累,又受了些……嗯……刺激。”
    “一時氣急攻心,才導致暈厥。”
    “待我開一副溫補氣血、寧神靜心的方子,好生調養幾日便好了。”
    她完全沒提脈象有何異常,顯然並未診出男女之別的特征。
    謝清言聞言,懸到嗓子眼的心終於重重落回了肚子裏,背後驚出一層冷汗。
    她立刻配合地露出一個虛弱又感激的笑容。
    一雙桃花眼蘊著水光,雖然蒼白病弱,卻也多了幾分惹人心動的氣韻。
    “多……多謝小惠姑娘。姑娘醫術高明,仁心仁術……”
    王惠被誇得心花怒放,臉上紅暈更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謝公子過譽了,你好生休息才是正經。”
    說罷,便轉身像隻驕傲的小孔雀般去寫藥方了。
    梁山伯和荀巨伯聞言也鬆了口氣。
    “原是體弱之故,方才真是嚇壞我們了。”
    梁山伯溫聲道:“清言賢弟定要好生休養,切莫再勉強自己了。”
    荀巨伯也連連點頭:“就是就是!身體要緊!那蹴鞠……呃,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謝清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