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紅綢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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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文才擦拭弓弦的手瞬間頓住,抬起頭來:“誰準你這麽叫的?”
    謝清言這才心滿意足,笑道:“隨便叫一下而已。”
    這會兒男性之間倒是流行這樣哥哥弟弟的稱呼,其實說不上怪異。
    隻是馬文才性格冷硬又孤僻,哪裏會有人跟他叫他這麽親昵的稱呼。
    謝清言也不明白,馬文才明明是杭州土生土長的世家公子。
    這樣吳儂軟語,小橋流水的柔情之地,怎麽他的性格竟然如此冷漠鋒利。
    係統涼涼提醒:
    【宿主,你別刻板印象了,誰說江南出生的就得溫柔多情了。】
    謝清言想:【好吧,你說的有道理】
    馬文才像是被謝清言這種人噎住一般,耳根有些泛紅,別過臉去不再理她。
    “閉嘴吧,東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謝清言哪裏理會這逐客令,她正起勁呢,目光在室內流轉,最後窗邊小幾上那個白瓷寬口盤。
    裏麵水光清淺,幾枝原本盛放的牡丹卻已顯出些微的頹勢。
    謝清言歎道:“別的東西也就算了,留在這裏也好,我還能過來故地重遊。”
    “可這花都有些開敗了,你怎麽不扔了換新的?”
    馬文才閉了閉眼,眉宇間染上一絲顯而易見的不耐煩:“懶得扔。”
    謝清言笑著挑眉,重複了一遍:“懶得扔?”
    又不是讓他親手扔,不就是吩咐一下馬統的事兒嗎,甚至不用吩咐,馬統又不是瞎子,還能看不到?
    反倒是留下這殘花,才要刻意吩咐。
    謝清言插花從不拘泥於花瓶,偏愛用淺盤盛水,花枝亭亭倒映水中,再點綴些小巧的青黑鬆石,取的是“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意境。
    時人盛行風雅之道,插花便是一項,不論男女,皆會或多或少的修習一些,便是不會插花,也要會賞花,不然人家聊的熱鬧,獨你說不上話,難免露怯
    馬文才除外,他地位夠高,在杭州屬於是他引領風尚而非跟隨,因此當然可以隨心所欲。
    謝清言剛開始與他同住的時候,他對這種玩意兒嗤之以鼻,冷嘲熱諷。
    後來兩人關係好了起來,他也就隨她去了。
    謝清言這會兒穿了件黑色繡銀線的交領袍子,腰間束著鮮紅腰帶,墨發高高束起,一身利落風流的少年氣。
    她素來如此,一下了學就不穿學子袍,素來少年愛俏,但她穿衣服也有規矩,更不在陳夫子那種有點拘泥的人麵前晃,自然沒人管她。
    馬文才比起她,在這方麵實在是個規矩學生。
    謝清言頗有閑情逸致,不僅不走,還出門采了幾支新鮮采摘的玉蘭花枝抱回來。
    她將盤中花一換,底下的點綴自然也要換,用了青玉雕的石子,青白相映,更顯玉蘭冰清玉潔。
    馬文才冷眼瞧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已經不住在這裏了,弄這些做什麽?”
    謝清言頭也不抬,擺弄花枝,語氣自然的像是她才是這裏的主人:“我隻是不睡在這邊而己,不妨礙我經常過來找你玩兒呀。”
    馬文才看她一眼,語氣冷淡:“誰讓你過來找我了?”
    謝清言並不回答,她動作靈巧,不一會兒就弄好了玉蘭插花,既似一個小湖,又似盆景,實在清雅宜人。
    謝清言這才打算告辭,估計馬文才也不會理她,不過她禮數向來周全,走到門口正要告辭,卻聽室內一片寂靜中,馬文才聲音從後方傳過來,格外冷凝。
    “方才,你為什麽要替我說話?”
    如果讓一個正直坦蕩的人來說,大概會說“我不是在幫你,隻是說句公道話”。
    但謝清言不是。
    因為她轉過身,關上門,開始解腰帶了。
    今日她穿的是黑色窄袖,顯得長身玉立,束腰的腰帶也是一條紅色的細帶,十分飄逸豔麗。
    柔軟的綢緞觸感微涼,在她指尖逶迤。
    她繞著腰帶,不經意的坐到了椅子上。
    這個動作自然而然,甚至有那麽一絲名士般的落拓不羈。
    卻把馬文才嚇了一跳。
    要是個正常男人也就算了,這家夥卻是個明牌的……斷袖。
    誰都會嚇一跳的。
    隻是馬文才的動作,顯然更激烈一些,他皺起眉頭,霍然站起:“你做什麽?!”
    謝清言此時外袍的衣襟微微散開,露出裏麵素色中衣的領口和一抹纖細的脖頸線條。
    謝清言沒有看他,而是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她抬起手,將那鮮紅的綢帶輕輕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紅綢蒙眼,烏發雪膚。
    這一幕,竟有種奇異的脆弱感和毫無防備的信任之意。
    馬文才呼吸一窒,看著她這驚人的模樣,一時忘了反應。
    謝清言蒙眼,坐在旁邊椅子上,笑道:
    “因為我知道不是你。”
    雖然他承認了,但那種承認,怎麽看都有種牽強感。
    他不屑辯駁,但是謝清言也不至於傻到那個程度。
    “文才兄性子冷厲桀驁,看誰不順眼就對付誰是常事,你確實做得出。”
    聲音平穩而肯定。
    馬文才冷哼一聲,下巴微揚。
    謝清言微微笑了一下:“但背後放冷箭,尤其是那種藏頭露尾、意圖傷人性命的陰私手段……”
    “以你的驕傲和心氣,是絕對不屑去做的。”
    她的語氣那麽肯定,那麽自然,仿佛這是世間最顯而易見的道理。
    馬文才心頭猛地一撞,語氣依舊生硬,多了些強撐的味道:
    “你倒是會說話。”
    “但我默許了王藍田他們找梁山伯他們麻煩,這總是真的吧,我討厭他們,這也是真的。”
    他似乎急於強調這一點,像是在捍衛什麽立場。
    “是,我知道你討厭山伯他們。”
    謝清言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聲音依舊溫和,像在哄一個鬧別扭的孩子:
    “可是王藍田和秦京生揣摩你心意,弄塌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桌子,你事先並不知道,不是嗎?”
    馬文才不屑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阻止他們的。”
    這話說的,謝清言笑了笑:“好一位敢作敢當的馬公子。”
    馬文才被她這麽一調侃,準備好的所有冷言冷語都堵在了喉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