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也是風雅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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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清言每次一愣神,就容易想些亂七八糟的。
    比如謝道韞怎麽那麽高精力?
    明明下了一早上的棋,又跟梁山伯聊了那麽久的治水方略,現在又煮上茶了。
    這精力分給她早考上清北了。
    不過以謝道韞的才華,放在現代應該也是清北求著她去的人物。
    謝清言又被自己匱乏的天賦限製了想象力。
    其實謝道韞雖然端莊大方,骨子裏卻是外柔內剛的君子。
    比之蘭花或許還是太柔婉了,更像是竹子。
    既有露滌鉛粉節,風搖青玉枝的風雅,更有任爾東西南北風的堅韌。
    她這麽一說,尋常人便要受不住了,也許立刻就一五一十的說了。
    問題是謝清言向來無所顧忌,隻怔了那麽一刹那功夫,就一撩衣袍,跪坐在了謝道韞對麵。
    “阿姊要審我?”
    “我還要審你呢!”
    “你與那個祝英台是什麽關係?”
    “昨天我分明聽到你們說什麽愛上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個?”
    謝道韞沒想到她會這樣倒打一耙,被這麽一逗,瞬間忍不住噗嗤一笑。
    眼底那點刻意為之的嚴肅瞬間冰消雪融。
    “你倒留心上這個了。”
    事實上,謝清言一點也不怕她。
    她早早看穿這族姐雖來尼山書院教書做先生,其實也照樣是真名士自風流的樣子。
    其實行事是瀟灑不羈那套的,平時神情也多是灑朗,而非嫻靜。
    畢竟,如果她信奉守禮守節那一套,那她也不會來書院教書了。
    於是謝清言笑眯眯的看著她:
    “阿姊可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哦。”
    明明謝道韞說要審她,可自己卻狠不下心來,倒讓她沒臉沒皮的反問了這麽一出。
    頓時搖頭一笑:
    “你不會以為我與祝家公子有什麽吧?”
    “真是傻孩子。”
    她微微笑著,眼神裏倒有點戲謔的味道。
    仿佛在說:我跟任何人都有可能,跟這祝公子卻是絕無可能。
    謝清言一看她這神色,腦子轉的飛快,不禁脫口而出:
    “你也知道她是女子了?”
    謝道韞手中動作一頓,纖纖十指頓在半空,道:“你也知道?”
    場麵頓時陷入十分的沉默。
    茶香清霧在兩人之間嫋嫋盤旋,謝清言主動道:“既然如此,我們也都當不知道好了。”
    其實她不說,謝道韞也不會說出去的。
    或者說,幸好知道這事兒的是謝道韞,不是陳夫子。
    謝清言不知道陳夫子到底哪裏看梁山伯和祝英台不順眼了,總是給他們找茬。
    前幾天還罰梁山伯去馬廄養馬,祝英台哪裏看得過去,自然會去幫忙的。
    這事兒要是被陳夫子知道,那祝英台就討不到一點好了。
    謝道韞果然點點頭,笑道:“她既然來書院讀書,就是我的學生。”
    “本席怎麽會為難自己的學生呢?”
    謝清言正要鬆一口氣,卻又聽到她問:
    “你這丫頭,真以為能遮掩過去?”
    “我還是要審你。”
    “說,你與那位眼高於頂的馬公子,又是什麽關係?”
    謝清言眼波綿綿,笑眯眯道:“自然是……”
    謝道韞目光落在她的麵龐上,笑道:“如果你說是朋友,阿姊這杯茶就要潑到你臉上了。”
    雖然知道她在開玩笑,謝清言還是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茶杯的溫度。
    還好,是溫的。
    “阿姊覺得馬文才這人如何?”
    這種回避問題的態度真叫人忍不住急起來,還好對麵的人是謝道韞。
    涵養極好。
    要是馬文才在對麵,肯定又要說什麽,我在問你話,不要扯東扯西之類的冷話。
    人家謝道韞在情緒穩定這一塊一直做的很好。
    也認認真真的像教席一樣,中肯的評價起了學生。
    水汽氤氳,仿佛連她的聲音也染上潮濕的意味。
    “尼山書院之中,自有能人輩出者,我看你與梁山伯,祝英台,馬文才四人便是尼山書院之中出類拔萃之輩了。”
    要不怎麽人家是才女呢。
    這位麵裏梁祝可是主角,馬文才又是跟主角打擂台的反派。
    她何德何能與此三人並列呢?
    但人家謝道韞煮茶論英雄,也沒忘了帶上她。
    自家姐姐看孩子就是有濾鏡。
    “你們幾人,不僅外貌各個出眾,為人也各有特色。”
    那倒是,那沒錯。
    四個人前前後後出去,完全就是一張美麗的臉後麵是一張更美麗的臉的真實寫照。
    至於誰更美就看主觀審美了。
    縱使絕色美人,也有人覺得不過如此的。
    而謝道韞既然開口,要說的必然不隻是外貌。
    而是實打實的品評,而一個合格的老師,總是擅長借物喻人:
    “馬文才正如利劍,鋒芒畢露,銳氣逼人。”
    “但劍為利器,過剛易折,且容易造殺業。”
    謝清言垂眸,輕輕的笑了起來。
    確實如此。
    謝道韞又道:
    “清言正如枝頭繁花,灼灼風流,自然耀目。”
    “英台恰似美玉,瑩潤光澤。”
    “而梁山伯嘛,我看他品行敦厚,質樸仁義,真真像一塊頑石啊。”
    這段品評何止是一針見血,簡直能放到畢業評價裏。
    如果尼山書院有這個玩意兒的話。
    謝清言挽手點茶,抬眼一笑:
    “劍易折,花易謝,玉易碎。”
    “好在磐石總是可以屹立千年的,曆艱辛風霜,難改其誌。”
    謝道韞的話細思起來真有一語成讖之感。
    梁祝最後雙雙化蝶,不就是應了那句玉石俱焚的成語嗎?
    謝清言想到這裏,就心中一凜,沒等謝道韞說什麽,就故意轉移話題:
    “花也分很多種,阿姊覺得什麽花更像我呢?”
    謝道韞聲音溫和帶笑:“滿樹海棠最相宜。”
    其實說是牡丹也好,芍藥也行,差不多像就得了。
    但海棠無香,向來引以為憾事,也許謝道韞是在暗示她人生就是會有點遺憾的。
    文化人的話,就是得細細琢磨。
    謝清言果然笑起來:“海棠嗎?我喜歡海棠。”
    相比起牡丹芍藥,謝清言在現代見的多的確實是海棠,桃花一類的樹花。
    “但其實,我不太想當花,還是像風好一點。”
    花尚且有開謝,有存在過的痕跡,風卻是無形的。
    謝道韞頓時來了幾分興味:“這是為何?”
    謝清言桃花眼彎起,頓時笑眯眯的:“《逍遙遊》中有言,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風無所待,更無其形,自在天地之間,這豈不是莊子所說的渾然忘我之境嗎?”
    這話倒有種是非皆忘的超然境界。
    連謝道韞也挑不出其中的錯處,可見某人所謂十五歲辯倒眾清客的名聲也不是吹出來的。
    然而謝道韞卻也知道,其實她想做的風不一定有那麽忘我的境地。
    但,也一定不是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的相思之風。
    她心裏轉過這個念頭,不由得帶著點歎息的意味笑道:
    “還真是……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