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丹妮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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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妮斯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一點一點地抬起頭來。
    當她的臉完全暴露在達希安眼前時,達希安的心不由得一沉。
    女孩那雙總是像盛滿了蜜糖的眼眸此刻又紅又腫,幾根濕潤的睫毛粘在一起,上麵還掛著一顆搖搖欲墜的淚珠,看起來脆弱得讓人心疼。
    那裏麵不再有平日的快樂與純真,隻剩下滿滿的委屈。
    “發生了什麽事?”
    達希安立刻放緩了聲音問道。
    丹妮斯用力地咬著下唇,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像一隻受驚的小獸無論如何都不敢發出聲音。
    糟了。
    恐怕自己剛才命令嚇到丹妮斯了。
    達希安立刻轉換了策略。
    “抱歉,丹妮斯,我剛才的語氣太重了。”
    他從桌邊站起身,拉開了旁邊的一把椅子,然後端起桌上的茶壺為她倒了一杯尚有餘溫的熱茶。
    “別怕,丹妮斯,”
    他溫和地看著她,誠懇的說道,
    “你遇到了麻煩,對嗎?
    今天早上,你冒著被責罰的風險為我送來麵包,那是我來到城堡後感受到的第一份溫暖。
    現在,如果你遇到了麻煩,我希望能為你分憂,就像你為我驅散饑餓與寒冷那樣。”
    丹妮斯握緊了餐車的把手,指尖微微顫抖。
    她下意識地否認道:
    “沒、沒什麽,先生。我隻是……隻是今天有點累了。”
    她話音剛落,達希安便敏銳地捕捉到她投射在牆壁上的影子出現了一瞬間扭曲。
    其實就算不通過影子也能知道丹妮斯在說謊。
    一個顯而易見的謊言。
    可究竟是什麽事能讓一個上午前的明媚少女,陷入如此巨大的情緒落差?
    達希安故意發出一聲歎息,臉上露出幾分落寞,輕聲說道:
    “是嗎?那或許……是我太敏感了吧。”
    他頓了頓自嘲道:
    “說實話,我不太擅長和人打交道。
    在這座宏偉的城堡裏,除了那些不會說話的書籍,我能信任的人……並不多。”
    他抬起頭,目光真誠地注視著丹妮斯那雙充滿不安的眼睛。
    “丹妮斯,你是第一個向我展露善意的人。
    所以,如果你遇到了連我都不能訴說的麻煩,我……真的會很擔心。”
    他沒有多說,隻是靜靜地看著丹妮斯。
    丹妮斯那緊咬的下唇再也無法抑製住決堤的情緒。
    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通紅的眼眶中滾落劃過臉頰,最終滴落在她緊握著餐車的手背上。
    這滴淚仿佛是一個信號,女孩緊繃的身體瞬間垮了下來,壓抑著的抽泣聲再也無法抑製一樣從她喉嚨裏溢出。
    達希安見狀心中一軟。
    他走到她身邊,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
    丹妮斯再也支撐不住,她鬆開餐車轉身將臉埋進了達希安的懷裏,壓抑許久的悲傷瞬間爆發成嚎啕大哭。
    女孩的身體在他懷中劇烈地顫抖著,淚水很快便浸濕了他胸前的衣料。
    達希安僵住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舉著雙手,最終還是緩緩地落下,一隻手輕輕地放在了女孩的頭頂,另一隻手安撫性地拍著她的後背。
    “嗚……先生……對不起……我……嗚嗚……”
    “沒關係,丹妮斯,”
    他柔聲安撫道,幾乎是在她耳邊低語,
    “哭出來就好了,別怕。”
    丹妮斯哽咽著說道:
    “今天、她們都在笑話我……”
    “嘲笑你什麽?”
    達希安柔聲問道。
    “她們說、說女伯爵閣下早就已經不再需要我了,與其在這裏礙眼不如早點為自己找好下一個依靠……”
    丹妮斯抽泣著,
    “她們都說,說我、說我不知羞恥妄想攀附您……”
    達希安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想起了在廚房時那個多嘴的女仆對丹妮斯說的話,當時他隻以為那是仆役間尋常的嫉妒與排擠,現在看來這流言恐怕早已在仆役間傳開了。
    可伊莉絲和亞拉裏克明確讓他通過丹妮斯傳遞信息,這證明她並未被真正地“舍棄”。
    自己是遺漏了什麽?
    達希安輕輕拍著丹妮斯的後背,用盡可能溫和的聲音試探道:
    “丹妮斯,女伯爵閣下是一位賞罰分明的領主,不是嗎?
    她親自派你來照料我,這本就是一種信任。
    但你仔細想想,最近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
    或者……你有沒有看到過什麽可能會引起誤會的事情?”
    “我沒有!先生!”
    她猛地抬起頭,那張掛滿淚痕的小臉上充滿了不解,
    “我一直、我以聖光的名義起誓,我永遠忠於女伯爵閣下!”
    突然丹妮斯像是想到了什麽,身體猛地一顫,
    “除、除非……是因為蘿賽女男爵的事,可我什麽都沒說,先生!
    我發誓我一個字都沒跟女伯爵閣下提過!”
    “蘿賽女男爵?”
    達希安不動聲色地追問,
    “她做了什麽?”
    丹妮斯環顧四周,仿佛害怕牆壁有耳,她將臉又往達希安的懷裏埋了埋,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斷斷續續地繼續說道:
    “我、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在太陽室的露台,和另一位騎士舉止親密!
    還有一次在農莊後麵,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商人……他們……”
    丹妮斯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樣的場景。
    商人?
    達希安的心髒猛地一跳。
    難道馬提亞斯是通過蘿賽女男爵來操控農莊?
    這商人會是他叔叔格哈特布下的棋子嗎?
    “可是我沒有證據!”
    她絕望地抓緊了達希安的衣袖,
    “如果我把這種沒有根據的猜測告訴女伯爵閣下,萬一、萬一這為女伯爵閣下徒增煩擾!
    我不敢說……先生……我真的不敢……”
    達希安瞬間明白了。
    伊莉絲何等精明,她一定早就察覺到自己這位貼身女仆心事重重。
    但丹妮斯因為恐懼、因為沒有實質的證據而不敢匯報。
    對於一個多疑的統治者而言,一個懷揣秘密卻選擇沉默的貼身仆人,其價值便大打折扣。
    忠誠固然可貴,但無法轉化為有效信息的忠誠,恐怕在伊莉絲眼中便是一種“不可信”。
    達希安看著眼前這個因善良和恐懼而陷入絕境的女孩,一個大膽而清晰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形。
    伊莉絲或許暫時放棄了這枚棋子,但這枚棋子他可以撿起來,將她徹底變成隻屬於自己的。
    達希安雙手輕輕扶著丹妮斯的肩膀,讓她從自己微濕的胸前回退了一些,足以讓他看清她的臉。
    “丹妮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溫和地說道,
    “抬起頭來,看著我。”
    女孩止住了哭泣,下意識地抬起了那張滿是淚痕、楚楚可憐的小臉,那雙又紅又腫的眼睛裏充滿了迷茫和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