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敲完一個光點，下一個光點立刻在新的位置浮現。
    對她而言，這根本不是鍛造，而是一場精準到了毫厘的打地鼠遊戲。
    她要做的，僅僅是跟隨係統的指引，一錘，一錘，再一錘。
    動作或許生疏，力氣也確實不大。
    但她的每一錘，都分毫不差地落在了係統指定的位置，不多一分力，不偏一寸毫。
    時間在爐火的劈啪聲中悄然流逝。
    博林那邊，一把線條流暢、寒光凜冽的匕首已然成型，他正進行最後的淬火與打磨，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而艾琳娜這邊……
    她鐵砧上的，仍是一團看不出任何形狀的鐵疙瘩。
    芙拉在旁邊看得心焦如焚，不住地搖頭，已經開始為這位好心卻“瘋癲”的小姐感到深深的惋惜。
    “滋啦—！”
    一陣濃烈的白汽蒸騰而起，博林將淬火完成的匕首從冷卻水中撈起。
    他舉起作品，對著火光審視。
    完美的傑作！
    刃口閃爍著幽冷的寒芒，鋒利到似乎連視線都能一並切開。
    “我完成了。”
    他驕傲地宣布，聲音洪亮如鍾。
    他轉過身，準備好欣賞艾琳娜那張因失敗而沮喪挫敗的臉。
    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艾琳娜的鐵砧時，他臉上所有的傲然，寸寸凝固。
    也就在這一刻，艾琳娜敲下了最後一錘。
    “叮。”
    清脆的一響。
    她手中那團不起眼的鐵疙瘩，隨著這一錘的落下，發生了神跡般的嬗變。
    它沒有變成匕首，更沒有變成鐵釘。
    它變成了一顆……金屬球體。
    一顆表麵布滿了精密到令人窒息的微小齒輪，內部結構複雜到超乎想象的球體！
    博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腳步僵硬地走了過去。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顆尚有餘溫的金屬球。
    入手，是超乎想象的沉重與圓潤。
    他湊近了，仔細觀察。
    “這……這不可能！”
    這顆金屬球，竟然是一個可以活動的精密造物！
    他用微微顫抖的手指，輕輕撥動了其中一個比米粒還要微小的外露齒輪。
    “哢嚓……哢嚓……”
    一連串清脆悅耳、不似凡物的機括聲響起。
    幽藍色的微光自球體內部流轉而出。
    整個金屬球，竟在一片微光中自行展開，無數構件層層綻放，化作一朵巧奪天工的機械蓮花！
    蓮花的核心，是更加繁複、更加精密、足以讓任何工匠看一眼就頭皮發麻的聯動結構！
    “這……這是什麽怪物？”
    博林捧著那朵緩緩綻放的“機械蓮花”，手臂劇烈地顫抖。
    他那雙浸淫了鍛造五十年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三觀盡碎的茫然與空洞。
    他能看出來，這東西的每一個零件，每一個齒輪，都連接得天衣無縫。
    這不是鍛造！
    這是藝術！不！這是魔法！是神術！
    他一輩子都在追求力量與鋒利，可眼前這個小玩意兒，卻向他展示了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屬於“精密”的全新世界。
    “一個……小玩具而已。”
    艾琳娜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我靠，係統牛逼！這新手輔助模式，簡直就是降維打擊啊！
    這玩意兒其實是係統資料庫裏一個最簡單的“魯班鎖”結構模型，但在博林這個異世界土著看來，不亞於親眼見證創世。
    “玩具？”博林的聲音徹底變了調，尖銳而顫抖，“這怎麽可能是玩具！這種精度……這種結構……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他猛地抬頭，死死盯著艾琳娜。
    那眼神，再無半分審視，而是混雜著狂熱與敬畏，如同一個最虔誠的學徒在仰望自己的創道宗師。
    艾琳娜攤了攤手，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們家族的鍛造術，不追求蠻力，追求的是對‘理’的理解。萬物皆有其理，金屬也一樣。隻要你掌握了它的‘理’，它自然會按照你的想法去變化。”
    什麽叫“理”？
    金屬還有“理”？
    他的大腦徹底宕機，一片空白。
    過了許久，他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都垮了下來。
    “我……我輸了。”
    他垂頭喪氣地承認，將自己那把引以為傲的匕首，和艾琳娜的“機械蓮花”並排放在一起。
    那把匕首依舊鋒利，此刻卻顯得如此粗糙、原始。
    在精密的智慧麵前，純粹的暴力，不值一提。
    高下立判。
    “大師，承讓了。”艾琳娜微笑著，伸手將那塊暗影石收了回來。
    博林看著她，張了張嘴，喉結滾動，最終所有的話都化為一聲長歎。
    “赤須博林，願賭服輸。”
    他對著艾琳娜，第一次，深深低下了他那顆高傲了五十年的頭顱。
    “從今天起，我的錘子，為您而揮。”
    “很好。”艾琳娜滿意地點頭，“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就走。”
    “這麽急？”
    “夜長夢多。”
    博林不再廢話，轉身就去收拾他那些視若生命的寶貝錘子。
    芙拉已經徹底看呆了，她挪到艾琳娜身邊，用一種看神仙下凡的眼神仰望著她，用蚊子般的聲音問：“小姐……您……您真的是鐵匠？”
    “算是吧，業餘愛好者。”艾琳娜隨口敷衍。
    就在這時，後門的門簾再次被掀開，兩個髒兮兮的小腦袋探了出來。
    是一對矮人兄妹，看起來五六歲的樣子，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他們是聞到了土豆的香味，被吸引出來的。
    兩個小家夥怯生生地看著艾琳娜，又眼巴巴地盯著桌上那剩下的半塊土豆，不爭氣地咽著口水。
    “想吃嗎？”艾琳娜溫和地問。
    兩個小矮人拚命點頭，腦袋晃得像撥浪鼓。
    艾琳娜笑了笑，將土豆遞了過去。
    兩個小家夥歡呼一聲，像兩隻小獸一樣撲上來，一人搶過一半，埋頭狼吞虎咽起來。
    芙拉看著這一幕，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走到艾琳娜麵前，深深彎下腰，右手撫胸，行了一個矮人族最鄭重的大禮。
    “尊貴的小姐，感謝您的仁慈。芙拉和我的孩子們，願意永遠追隨您。”
    她的態度，比博林那句承諾要真誠百倍。
    艾琳娜知道，對一個母親來說，什麽驕傲，什麽榮譽，都比不上自己孩子的溫飽。
    一塊土豆，足以讓她徹底叛變。
    博林的動作很快，他用一張巨大的獸皮，把他那些大大小小的錘子、鉗子、模具全都包了起來，打成一個巨大的行囊，準備扛在肩上。
    “等等，”艾琳娜製止了他，“這些東西，太顯眼了。”
    “那怎麽辦？總不能丟下吧！”博林急了，這些可是他的命根子。
    艾琳娜笑了笑，走上前，伸出白皙的手，輕輕按在了那個巨大的包裹上。
    “係統，收入背包。”
    下一秒。
    在博林和芙拉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那個比博林本人還要龐大的包裹，就那麽憑空消失了。
    無聲無息。
    “……”
    “……”
    鐵匠鋪裏，陷入了一片死寂。
    博林的下顎大張，嘴巴忘了合攏，那把引以為傲的大胡子都因主人的極度震驚而根根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