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反應。
    漢斯依舊在昏迷中痛苦地呻吟，額頭滲出的冷汗浸濕了身下的草墊。
    圍觀的巴克、皮特等人，臉上寫滿了困惑與不安。
    大人剛才倒下去的……究竟是什麽神藥？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懸到嗓子眼時。
    異變，驟生。
    漢斯那截焦黑的斷臂創麵上，那些碳化的壞死組織，竟開始剝落。
    不是緩慢的脫落，而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飛速抹去，一層層消融。
    黑色褪盡之處，一抹鮮嫩的粉紅，正以一種徹底違背生命常理的速度瘋狂滋生。
    蠕動！
    交織！
    新生的血管在廢墟上重建脈絡。
    斷裂的神經在黑暗中探尋彼此。
    撕裂的肌肉纖維，正以驚人的效率重新編織、愈合。
    那景象太過詭異，甚至帶著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可那恐怖之中，又孕育著一種創造生命的極致之美，令人戰栗，又令人癡迷。
    “天……天哪……”
    皮特第一個失聲尖叫，他指著漢斯的斷臂，聲音抖得不成腔調。
    “肉……肉在長！新的肉長出來了！”
    “神啊！這是……這是什麽？”
    巴克瞪圓了雙眼，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唯恐那份顛覆認知的驚駭會化作尖叫衝破喉嚨。
    凱爾站在人群之後，他那張一向從容的臉上，此刻隻剩下呆滯。
    他固有的世界觀，被眼前這一幕敲得粉碎。
    如果說，之前的憑空造火，隔空殺人，還能用“聞所未聞的強大魔法”去勉強解釋。
    那麽眼前這個……
    讓血肉重生的景象，已經徹底擊穿了他理解的邊界。
    這不是魔法。
    這是神術。
    是傳說中，隻有執掌生命權柄的女神，才能施展的起死回生的神跡。
    凱爾望向艾琳娜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已不再是單純的敬畏與效忠。
    那是一種……信徒仰望自己唯一真神的狂熱。
    這位大人，她不是什麽神使。
    她，就是行走於人間的神祇。
    在數十道呆滯目光的注視下，不過短短十幾分鍾。
    漢斯那截原本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斷臂，竟然完全愈合。
    手臂雖未能重生，但創麵處，已覆蓋上一層全新的、健康的粉色皮膚。
    光潔平滑，連一絲疤痕都未曾留下。
    他那因感染而高得嚇人的體溫，迅速降至正常。
    那短促微弱的呼吸，也變得平穩而有力。
    “嗯……”
    一聲壓抑的呻吟。
    漢斯，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茫然地掃視著周圍，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袖管，眼神裏全是劫後餘生的恍惚。
    “我……我沒死？”
    他嚐試著活動身體。
    除了左肩傳來的陣陣幻痛和極度的虛弱感，那股足以將人逼瘋的劇痛，竟然……消失了。
    “漢斯！你醒了！”
    巴克第一個撲了過去，這個七尺高的壯漢，此刻抱著自己的兄弟，放聲痛哭。
    “嗚嗚嗚……太好了……你沒死……你沒死啊……”
    漢斯也終於反應了過來。
    是領主大人。
    是她，救了自己。
    他掙紮著，想要從地上爬起，向他的神明，獻上自己最卑微的敬意。
    艾琳娜卻先一步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躺著，別動。”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透著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
    “你的命，是我從死神手裏搶回來的。”
    “以後，就用你這隻手，這條命，為我，為希望營地，創造出更大的價值。”
    “是……大人……”
    漢斯仰望著眼前這個賜予他新生的女人，渾濁的眼中，熱淚奪眶而出。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重重地點頭。
    “我漢斯的命，從今天起，就是您的！”
    艾琳娜站起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周圍。
    那些領民的臉上，寫滿了狂熱、崇拜與敬畏。
    她知道，經過這一戰，經過這一次“神跡”。
    她的威望，已然在這片小小的山穀裏，達到了頂峰。
    她的話，即是神諭。
    她的意誌，即是律法。
    但她並未沉浸在這種掌控一切的快感中。
    她的目光越過歡呼的人群，投向了山穀之外，那片廣袤而死寂的荒原。
    獅心城的先鋒軍被打殘了。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一名男爵的死，還不足以讓整個帝國東部邊境為之震動。
    但是接下來要麵對的，必然是更強大的敵人，要做好防備，還有人口太少了。
    必須更快地發展，更快地壯大。
    “凱爾。”
    “在，大人！”
    “戰損統計。”艾琳娜的聲音，瞬間將凱爾從狂熱的思緒中拽回現實。
    “傷亡多少？俘虜多少？繳獲多少？”
    “報告大人！”凱爾立刻挺直腰板，從懷裏掏出那塊寫滿字跡的木板，語速極快地匯報。
    “此戰，我方陣亡三人，重傷一人（漢斯），輕傷八人。”
    “殲敵，步兵三百二十七人，騎士六十四人，其中包括……巴頓男爵本人。”
    “俘虜，步兵一百七十三人，騎士三十六人。”
    “繳獲製式鐵甲近三百套，長矛、長劍五百餘柄，戰馬一百一十二匹。另有大量軍用物資，正在清點。”
    聽到戰損數字，艾琳娜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緊。
    雖然是大獲全勝，但傷亡，還是比她預想的要大。
    尤其是那三名陣亡的戰士。
    他們是第一批追隨她的流民，是在她最艱難時，選擇相信她的家人。
    一股沉重的責任感，壓在了她的心頭。
    “把陣亡的兄弟，好好安葬。”她低聲命令，“他們的家人，由營地撫養。他們的工分，雙倍計入撫恤。”
    “是，大人。”凱爾鄭重記下。
    “那些俘虜呢？”艾琳娜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
    “有刺頭嗎？”
    “有。”凱爾點頭，“大部分士兵在目睹您的力量和男爵死後，都已喪失抵抗意誌。但那三十六個騎士，尤其是其中幾個小隊長，還在叫囂著為男爵複仇，維護貴族的榮耀。”
    “榮耀？”
    艾琳娜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帶我去看看。”
    “我要讓他們知道，在這片土地上，誰的拳頭，才是唯一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