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營很簡陋。
    幾排削尖的木樁圍出一片泥地，就是它的全部。
    近兩百名獅心城的士兵被剝光了鎧甲，隻穿著單薄的囚衣，像一群待宰的牲口，擁擠地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
    武器、榮耀、身份，一夜之間被剝奪得幹幹淨淨。
    每個人的臉上，都殘留著劫後餘生的茫然，以及對未知命運的恐懼。
    當艾琳娜的身影出現時，俘虜營的嘈雜聲戛然而止。
    簇擁在她身邊的凱爾和巴克，如同兩座鐵塔，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所有俘虜的身體都僵住了。
    他們甚至不敢抬頭直視那個女人，隻是下意識地向後蠕動，仿佛這樣就能離死亡遠一些。
    恐懼是本能。
    是野獸嗅到天敵時，刻在骨子裏的戰栗。
    憑空召來天火，隔空取走男爵的性命，甚至讓死人重新站起……
    這個女人，在他們眼中早已不是凡人。
    她是行走在人間的神祇，或是魔鬼。
    而神祇與魔鬼，並無區別。
    艾琳娜的視線掃過那些瑟瑟發抖的普通士兵，沒有停留。
    她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角落裏那三十幾個被單獨捆綁的騎士身上。
    他們是軍官，是貴族階層的延伸，即便淪為階下囚，脖頸依舊梗得筆直，眼神裏還殘留著最後一絲屬於統治階級的傲慢。
    “聽說，你們想複仇？”
    艾琳娜走到他們麵前，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呸！”
    一名滿臉血汙的騎士隊長，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抬起頭，用一種淬煉過的仇恨眼神死死盯著艾琳娜：“你這該死的妖婦！你用卑劣的巫術殺害了巴頓男爵！這是對整個帝國的公然挑釁！”
    “等著吧！帝國的鐵蹄很快就會踏平這裏，把你和你這群肮髒的賤民，碾成肉泥！”
    “挑釁？”
    艾琳娜笑了，那笑意不及眼底，金色的瞳孔裏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蹲下身，與騎士隊長平視。
    “你搞錯了一件事。”
    她伸出手，用兩根手指，輕輕拍了拍對方沾滿泥土的臉頰。
    那動作很輕，卻帶著極致的侮辱。
    “現在，是我在審判你們，而且我也是帝國的男爵。”
    “告訴我你的名字，騎士。”
    “雷頓！獅心騎士團第一大隊隊長！”雷頓的脖子漲得通紅，嘶吼道，“你殺了我好了！我絕不會向一個妖婦屈服！”
    “雷頓隊長，很好。”
    艾琳娜點了點頭，像是記住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名字。
    她站起身，對身後的凱爾吩咐。
    “凱爾，把所有俘虜都帶過來。”
    “告訴他們，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
    凱爾雖然不解，但立刻執行命令。
    很快，所有俘虜都被驅趕到這片空地上，他們驚恐地看著那個女人，像是在等待最後的宣判。
    艾琳娜站上一塊岩石，俯瞰著下方攢動的人頭。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
    “我知道你們在怕什麽。”
    “怕我殺了你們，為我死去的士兵陪葬。”
    “但我不會。”
    此言一出，俘虜中一片死寂，就連雷頓都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我，艾琳娜，給你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艾琳娜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
    “從今天起，你們可以成為我希望營地的一員。”
    “你們將通過勞動，換取食物、住所，以及……尊嚴。”
    她指向不遠處那塊寫滿名字和數字的木板。
    “看到那塊板子了嗎？那就是我這裏的規矩。”
    “多勞多得。”
    “隻要幹活，就能吃飽飯，穿暖衣，甚至擁有自己的房子。”
    “在這裏，沒有貴族和賤民之分。”
    這番話如同一塊巨石砸入死水，俘虜群中瞬間騷動起來。
    什麽？
    當俘虜還能吃飽飯？還能有房子？
    這怎麽可能！他們當兵賣命，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飽飯而已！
    “妖婦！收起你那套蠱惑人心的鬼話！”
    雷頓第一個咆哮起來，試圖壓下士兵們的騷動。
    “我們是帝國的騎士！我們寧可站著死，也絕不給你當奴隸！”
    “說得好。”
    艾琳娜竟讚許地點了點頭。
    隨即，她話鋒一轉，聲音冷得像冰。
    “既然你這麽渴望榮耀。”
    “我就成全你。”
    她看向身後的巴克，吐出簡短而殘酷的命令。
    “巴克。”
    “在，大人！”
    “把他，還有所有不願意接受新生活的騎士，拖出來。”
    “吊死。”
    “當著所有人的麵。”
    什麽？！
    雷頓的眼底，終於被恐懼填滿。
    他身後的騎士們更是臉色煞白。
    他們預想過酷刑，預想過折磨，卻唯獨沒想過，死亡會來得如此輕易，如此……不講道理。
    “不……你不能！”一個年輕騎士崩潰尖叫，“我們是貴族！你不能未經審判就處死我們！”
    “審判？”
    艾琳娜笑了。
    “我剛才說過了。”
    “在這裏，我，就是審判。”
    巴克已經帶著人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
    “放開我！你們這群賤民敢碰我？！”
    “我是帝國的榮耀！我是騎士！”
    雷頓的掙紮與嘶吼，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顯得無比蒼白。
    粗大的絞索套上了他們的脖頸。
    在山穀入口新建的城牆上，十幾具身體被高高吊起，在凜冽的寒風中輕輕搖晃，像一串串被提前風幹的臘肉。
    那寂靜的、晃動的剪影，構成了一副令人靈魂戰栗的畫麵。
    所有還活著的俘虜，都死死地盯著那一幕。
    他們的身體在劇烈顫抖，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
    這個女人，是認真的。
    她真的敢殺貴族。
    殺得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隨意。
    此刻，他們才真正明白。
    在這片土地上，所謂的貴族榮耀、帝國忠誠，都是一錢不值的笑話。
    比魔鬼更可怕的，是她能輕易賜予你希望，也能在下一秒，將你連同希望一起徹底抹除。
    這種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力，帶來了最深沉的絕望。
    噗通。
    一名騎士第一個崩潰了，雙膝重重跪在泥地裏。
    他將頭顱深深埋下，仿佛要鑽進地裏去。
    “我……我願意……我願意勞動……”
    那聲音破碎，沙啞，充滿了被碾碎的屈辱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一個，兩個，三個……
    仿佛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剩下的二十幾名騎士，全都跪了下去。
    他們放棄了最後的尊嚴，隻為換取那個卑微的、活下去的資格。
    艾琳娜站在高處，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這支軍隊的精神脊梁，已經被她親手打斷。
    她轉頭，看向凱爾。
    “凱爾。”
    “在，大人。”
    “這些新領民，交給你了。”
    “十天。”
    “我要你用十天時間，把他們徹底改造成我們的人，但是待遇不能大家一樣。”
    “然後讓他們忘記獅心城，讓他們明白，隻有在這裏拚命幹活，才能活得像個人。”
    “能做到嗎？”
    凱爾看著下方那些眼神麻木，隻剩下求生本能的俘虜，又看了看城牆上那些隨風搖擺的屍體。
    他胸膛起伏，鄭重地單膝跪地。
    “是，大人。”
    “我向您保證。”
    “十天後，您看到的，將是一群隻為您而戰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