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沒有食言。
    他用智慧和手腕，向艾琳娜證明了“副隊長”的頭銜，絕非虛名。
    他沒用暴力，也沒用說教。
    他隻用了一招。
    對比。
    近兩百名俘虜被分成兩組。
    一組由他帶領，修建房屋，相對輕鬆。
    另一組由巴克帶領，在博林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中，開采礦石，是最苦最累的活。
    分割他們的，不是鞭子，而是一道名為“工分”的，通往天堂或地獄的界線。
    第一天晚上，收工後。
    凱爾那組人，因為提前完成地基修建，每人領到了足以換取兩份熱土豆糊和一小塊肉幹的工分。
    而巴克那組，因效率低下，多數人隻拿到一份勉強不餓死的土豆糊。
    當他們端著寡淡的糊糊，眼睜睜看著另一邊的人，將油亮的肉幹撕扯著塞進嘴裏，喉結滾動，發出滿足的吞咽聲時。
    第二天，天還沒亮。
    不用任何人催促，所有俘虜都像瘋了一樣撲向各自的崗位。
    偷懶和磨洋工消失了。
    他們隻想榨幹身體裏的每一絲力氣，去換取那該死的，能決定他們晚上是吃肉還是喝湯的工分。
    凱爾看準時機，再次開口，拋出了新的籌碼。
    工分最高的十個人。
    將獲得一個特權。
    從繳獲的物資中，優先挑選一件幹淨的內衣，或是一雙沒有破洞的靴子。
    這句話，像一粒火星，瞬間引爆了火藥桶。
    對這些過了大半輩子苦日子的士兵而言，一件幹爽的衣服，一雙合腳的鞋子，那種誘惑，甚至超過了金幣。
    整個營地，呈現出光怪陸離的景象。
    一群昨日的敵人，此刻為了多掙0.5個工分，爭吵得麵紅耳赤。
    他們互相監督，彼此攀比，舉報任何一個試圖放慢動作的同伴，生怕自己比別人幹得少。
    那個曾經高高在上的三階騎士格裏菲斯，也徹底撕下了他那可笑的貴族尊嚴。
    他發現，用鬥氣砸石頭，效率高得驚人。
    而工分，他媽的也高得離譜！
    當他第一次，憑借自己“卓越”的采石技術，名字出現在工分榜第一的位置，並捕捉到凱爾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讚許時。
    這位前龍騎士，竟感到一陣……久違的……滿足感。
    他媽的。
    我一定是瘋了。
    格裏菲斯一邊用鬥氣將一塊巨岩震成齏粉，一邊在心裏，狠狠唾棄這個已經墮落的自己。
    凱爾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用最溫和的方式，將“希望營地”的規則，烙進了每個俘虜的骨子裏。
    他們不再是被動服從。
    他們正在變成主動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瘋狂“內卷”的野獸。
    幾天後。
    艾琳娜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
    她看到的，不再是一群行屍走肉般的俘虜。
    而是一群眼神疲憊，卻燃燒著火焰的，合格的“勞工”。
    他們看她的眼神，依舊是恐懼的。
    但那恐懼深處，卻多了一絲他們自己都未曾察熟的，敬畏與依賴。
    “幹得不錯，凱爾。”
    艾琳娜對凱爾的成果，給予了肯定。
    “皆是大人您指引有方。”凱爾謙卑地躬身，姿態放得極低。
    艾琳娜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沒有多言。
    這個聰明人，已經徹底成了她的形狀。
    然而，安寧是這片土地最奢侈的東西。
    那天下午，一聲淒厲的狼嚎劃破山穀。
    負責外圍巡邏的影狼莉莉絲，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營地中央，它矯健的身形帶著一股血腥氣。
    它的嘴裏，叼著一個東西。
    不，是一個人。
    一個渾身是血，衣衫襤褸，生死不知的男人。
    艾琳娜眼神一凝，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她從莉莉絲的嘴裏，接過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
    他還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模樣，身上是菲爾德家族護衛的製式皮甲，但早已被利爪撕得破爛。
    一道猙獰的爪痕，幾乎貫穿了他的胸膛。
    原主家族的人？
    他們怎麽會找到這裏？
    艾琳娜的心頭浮起一絲陰霾。
    “芙蕾雅！”
    她沒有時間細想，立刻呼喚她的小神醫。
    在芙蕾雅那近乎神跡的“生命能量”輸送下，那個本已踏入死亡門檻的年輕護衛，胸膛奇跡般地恢複了微弱的起伏。
    一個小時後，他眼皮顫動，悠悠轉醒。
    當他睜開眼，看到眼前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有著燦爛金發的麵容時。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艾……艾琳娜……小姐？”
    他的聲音虛弱得仿佛隨時會斷掉，充滿了不敢置信。
    “是我。”艾琳娜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我叫托馬斯……”年輕的護衛掙紮著想坐起，卻被艾琳娜一隻手按了回去。
    “小姐……快……快跑……”他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抓住艾琳娜的衣袖，眼中是化不開的恐懼與絕望。
    “是……是夫人……是夫人派來的人！”
    夫人。
    艾琳娜的瞳孔縮緊。
    是她那個美豔如花，心如蛇蠍的後母！
    “她派人來做什麽？殺我？”
    “不……不是……”托馬斯劇烈地嗆咳起來，嘴角溢出暗紅的血沫。
    “是……是伯爵大人……他……他快不行了……”
    什麽？
    那個將她流放到這片絕地的便宜父親，快死了？
    “半月前，伯爵大人狩獵時，被高階腐化魔獸偷襲……身中奇毒，生命垂危。”
    “帝都的藥劑師……都束手無策。”
    “他們說，唯一能救大人的……隻有傳說中的……生命之泉。”
    “夫人不知從何處得知，生命之泉就在腐化之地的最深處。”
    “所以，她派出了家族最精銳的‘血薔薇’騎士團……前來尋找。”
    “我……我隻是外圍探路的……我們小隊遭遇了獸潮……全……全都死了……”
    托馬斯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艾琳娜的心，卻在瞬間沉到了穀底。
    生命之泉？救她那個便宜爹？
    她那個後母，會有這麽好心？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擊中她。
    那個女人，根本不是為了救人。
    她是想借“尋找生命之泉”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將菲爾德家族最精銳的武裝力量，徹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一旦伯爵咽氣，她就能名正言順地扶持自己的兒子上位。
    屆時，整個菲爾德家族，都將是她的囊中之物。
    好一招一石二鳥，好一招借刀殺人。
    這個女人的心機，比她以為的，還要深，還要毒。
    “他們來了多少人？領頭的是誰？”艾琳娜立刻追問最關鍵的信息。
    “血薔薇騎士團……滿編一百人，全員二階以上……領頭的，是家族第一騎士，‘猩紅劍刃’奧斯蒙大人……”
    “他……他是一位……四階……大地騎士……”
    四階。
    這兩個字，像兩座大山，轟然壓下。
    一個三階的風騎士格裏菲斯，就差點掀翻了她的整個營地。
    一個四階的大地騎士，又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更何況，他還帶著一百名二階以上的精銳騎士！
    這股力量，比她剛剛覆滅的獅心城先鋒軍，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們……到哪了？”艾琳娜的聲音有些發緊。
    “就……就在山脈的……另一邊……預計……三四天……就能……到……”
    說完最後一個字，托馬斯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大人！”
    凱爾和巴克不知何時已站到她身後，兩人的臉色同樣凝重到了極點。
    “我們……怎麽辦？”凱爾的聲音裏，第一次出現了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