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的命令，化作無形的鞭撻，狠狠抽在山穀中每一個人的神經上。
    全麵加速！
    這四個字，點燃了所有人骨子裏的瘋狂。
    采石場，巴克赤著上身，汗水淌過他墳起的肌理，在日光下折射出油亮的色澤。
    他舍棄了博林打造的鐵鎬，手中緊握的，是一柄更沉重的長柄鐵錘與數根鋼釺。
    “都他媽看清楚了！”他衝著一群同樣光膀子的壯漢咆哮，聲浪滾滾，“大人親傳、博林大師改良的法子！找準這條線，看見沒有？它叫應力線！”
    他將一根鋼釺精準地楔入岩石上一道天然的細微裂縫。
    而後，掄起大錘。
    “當！”
    “當！”
    “當！”
    極具韻律感的敲擊，每一次都讓鋼釺沒入一分，力量仿佛水波般在岩石內傳導、積蓄。
    幾錘之後，隻聽“哢嚓”一聲悶響，一塊足有半人高、厚度均勻得如同切割過的巨大石板，應聲剝落。
    “瞧見沒！這才叫他媽的幹活！”巴克一腳踹在石板上，發出沉重的悶響，“比你們拿鎬頭一下下啃，快了十倍！”
    另一邊，木工隊。
    博林大師親自坐鎮，他那台簡易卻高效的水車驅動框鋸，正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巨大的原木被牢牢固定在軌道上，隨著水車的轉動，數把鋒利的鋸條上下翻飛。
    木屑如暴雨般灑落。
    一根根厚度、寬度完全一致的標準木板，被源源不斷地切割出來。
    “蠢貨！尺寸！尺寸才是唯一的神！”矮人大師的嗓門，竟蓋過了刺耳的鋸木聲，“差一分一毫，你們的房子就是一坨該死的歪泥巴！”
    流水線作業的恐怖威力，在短短幾日內，展露無遺。
    第一日，標準化的石磚與木板，堆積成了一座座小山。
    第二日，第一棟“樣板房”的地基，在博林的親自指揮下，僅用半天便宣告落成。
    第三日上午，牆體拔地而起。
    下午，當最後一塊屋頂石板被嚴絲合縫地蓋上時，一座堅固、整潔，甚至帶著幾分樸素美感的石頭房子，奇跡般地，矗立在所有人麵前。
    從奠基到封頂，用時不足兩天。
    當凱爾高聲宣布，這棟房子將作為獎勵，分配給這三日內工分最高的那個十人小隊時。
    整個營地，徹底癲狂。
    “神啊……這……這就是我們的……房子？”
    那個名叫鐵牙的漢子，黑鐵鎮出身的刀口舔血之徒，此刻卻用一雙因激動而劇烈顫抖的手，撫摸著那冰冷而堅硬的石牆。
    他能感覺到那份前所未有的厚重與安穩。
    他推開那扇用厚木板拚接的房門，走了進去。
    屋裏不大，但足夠寬敞。地麵用碎石和黃泥壓實，平整而幹淨。牆角，甚至按照博林大師的設計，預留了一個可以安裝壁爐的煙道。
    一束陽光從預留的窗戶口照射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溫暖的光斑。
    鐵牙就這麽站在光斑裏。
    這個在黑鐵鎮殺了半輩子人，見過無數鮮血與死亡，連眼淚都早已流幹的硬漢，先是肩膀微微聳動。
    而後，他緩緩蹲下身子，將臉埋進粗糙的掌心。
    壓抑的、仿佛困獸般的嗚咽，從他指縫間溢出，最終化作嚎啕大哭。
    是家。
    他這輩子，第一次擁有了一個可以被稱之為“家”的地方。
    這震撼人心的一幕，成了最狂暴的催化劑。
    所有人都瘋了。
    他們如同被驚擾的蟻群，爆發出驚人的能量，日夜不休，隻為了能早一天，住進那夢想中的石頭房子。
    然而，艾琳娜的眉頭，卻擰得更緊了。
    她站在一排剛剛挖好的，散發著刺鼻惡臭的臨時廁所旁，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
    這不是潔癖。
    這是一種源於現代靈魂的、對瘟疫的本能恐懼。
    近千人聚集在狹小的山穀裏，吃喝拉撒全靠最原始的辦法。這根本不是營地，這是一個巨大、潮濕、溫暖的細菌培養皿。
    那隻逃竄的四階魔蛛，它身後那未知的、更恐怖的存在……
    艾琳娜的指尖微微發冷。
    真正的敵人還沒露麵，如果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就讓她的心血毀於一旦，那將是何等愚蠢的結局。
    不行，絕對不行。
    “凱爾！”她回頭喊道，聲音裏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在，大人。”凱爾一路小跑過來，他已經習慣了這位領主隨時可能冒出的新奇想法。
    “我受不了了。”艾琳娜指著那些簡陋的坑洞，眼神冰冷，“這東西，會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比血薔薇騎士團更有效率。”
    “大人，您的意思是？”凱爾一愣。
    “我們要發起一場戰爭。”艾琳娜的眼神，閃爍著一種凱爾無法理解的銳利光芒，“一場針對肮髒與疾病的戰爭。而戰場，就是這裏。”
    戰爭……針對肮髒？
    凱爾的大腦宕機了半秒。
    “大人，我不太明白……”
    “你不必明白，你隻需要執行。”艾琳娜不耐煩地打斷他，拉著他在地上畫出了一個全新的、結構複雜得多的圖紙。
    “這，叫衝水式公共廁所。”
    “這，叫三格式化糞池。”
    “這，叫地下排汙管道係統。”
    凱爾看著圖紙上那些他聞所未聞的名詞，和那些密密麻麻的線條，隻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大人……這……這有何用？”
    “它的用處，比一百個斥候更大。”艾琳娜用他能聽懂的語言解釋，“你看，這個池子，能將汙穢之物集中，通過一種我們看不見的‘小蟲子’，將它們變成能讓土地豐饒的肥料。”
    “而這些管道，能將所有髒水，引到遠離我們生活區的地方，集中處理。”
    “我要讓我們的營地，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幹淨的地方。沒有惡臭，沒有蒼蠅，更沒有能吞噬生命的瘟疫。”
    凱爾聽得目瞪口呆。
    他是個聰明人，他瞬間理解了這套係統背後，那超前的、近乎神明般的智慧。
    “大人……您的智慧，如同星海般浩瀚。”凱爾發自內心地讚歎。
    “少拍馬屁。”艾琳娜白了他一眼，“想實現它，我們缺最關鍵的一樣東西——管道。”
    她看向正在不遠處對著木工唾沫橫飛的博林大師。
    “博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