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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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呂得水聽到趙天一的話,撓了撓他那滿是硬茬頭發的後腦勺,似懂非懂地說道:
    “老大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挺有道理。所以這牆上畫的,就跟咱們東域那些說書先生嘴裏的故事一樣,
    三分真七分假,專挑好聽的說?
    而那這司空以平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還真不好說嘍?”
    趙天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目光再次掠過那些色彩鮮豔的壁畫,仿佛要穿透顏料,看清背後的真相:
    “成王敗寇,古今皆然。一旦站到了足夠高的位置,過往的一切,無論是血腥還是汙點,
    都會被重新粉飾,甚至成為彰顯其偉大的注腳。
    這壁畫隻想讓我們,隻想讓世人看到的,無非是一個放下屠刀曆經磨難、最終覺悟成佛的一位聖者,
    至於他握刀時究竟殺了多少人,為何結下如此深仇大恨,導致累及親人……那一些不太光彩的細節,
    自然就被輕輕帶過了。”
    趙天一微微一頓,繼續說道:“總而言之這故事真真假假,不可盡信,而咱們更不必做過多的計較!”
    呂得水點點頭,與趙天一再次看向壁畫,各自品味著壁畫帶來的複雜感受和這殿中無形流轉的氛圍。
    殿內其他香客的祈禱聲、僧侶低沉的誦經聲,交織在一起,更襯得這片空間幽深難測。
    而過了一會兒,隻見,呂得水率先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轉動著大腦袋,視線越過層層疊疊的壁畫,
    最終落在了大殿最深處,那巍然矗立的巨大佛像之上。
    剛才隻顧著看牆上的故事,此刻定睛細看那主尊,不由得又發出一聲低呼:
    “老大,你快看那佛像!長得…長得跟壁畫裏成佛後的樣子怎麽不一樣,而模樣怎麽比畫裏的看著還…
    還要別扭?”
    趙天一也早已將目光投向了那尊占據了大殿核心位置的司空以平佛像。
    與壁畫第六幅中的形象有所不同,這尊實體佛像雖然同樣瘦骨嶙峋,頭頂肉髻,身披袈裟,但麵容,
    卻更貼近壁畫之中,那個曆經風霜的苦行僧。
    隻見,佛像的麵容清臒異常,雙頰深陷,顴骨高聳,眉宇間似乎凝聚著,一股化不開的憂鬱與苦悶,
    甚至帶著一絲近乎嚴苛的淩厲。
    而他的身形也並非飽滿豐腴,而是顯得有些枯瘦,寬大的袈裟仿佛掛在骨架上更添幾分孤寂與堅韌。
    那雙以深邃黑曜石鑲嵌的眼眸,並非通常佛像的慈眉善目或低垂慈悲,
    而是微睜俯視著下方的眾生,
    眼神中透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冷漠與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在審視著,每一個踏入殿中者的靈魂。
    而這尊佛像,與其說是在傳遞慈悲與安寧,不如說是在彰顯一種經曆無窮磨難後、近乎絕情的“覺悟”,
    與無上的“權威”。
    “確實……與眾不同。”趙天一微微眯起眼睛,仔細感應著從佛像身上散發出的無形力場,
    “這尊佛像承載的意念,並非單純的祥和,反而有種‘以苦為師,以嚴為戒’的意味。給人感覺不是佛。
    而是......”
    趙天一微微一頓,似是在構思措辭,片刻後,緩緩說道:“而是一位秉性剛毅、甚至有些冷酷的教主。”
    聞言,呂得水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而後低聲道:“對對對,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說是教主不太貼切,
    我看倒是像是北域統一改革前,北域三國之中,那些端坐在衙門裏的官老爺!
    你看那眼神,像不像在審視犯人。”
    趙天一聞言,不由失笑。因為呂得水這個“官老爺”的比喻,雖然略顯粗俗,卻意外地戳中了幾分神韻。
    而他正想開口表示讚同,一道平和溫潤的聲音,卻毫無征兆地在兩人身側響起,
    仿佛早就站在那裏一般。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倒是看得通透。想來,兩位是初臨我西域佛土吧?”
    這聲音來得突然,將正全神貫注打量佛像的呂得水嚇了一跳,他猛地轉過身眼睛一瞪差點就要發作:
    “哎喲!你這和尚,走路怎麽都沒聲兒的?嚇我一跳!”
    隻見,說話之人是一位體態略顯圓潤的和尚,身著一襲明黃色的僧衣,外披一件鮮亮的,紅色袈裟,
    手持一串光澤溫潤的佛珠。
    他麵龐白淨,眉眼含笑,給人一種春風拂麵般的和煦之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處,竟有一個淡金色的“卍”字印記,為他平添了幾分寶相莊嚴。
    “不得無禮!”隻聽,趙天一低聲喝止了呂得水,同時目光迅速將來人打量了一番,見這和尚氣息內斂,
    但隱隱透出的靈氣卻深不可測,遠非尋常僧侶可比,再加上這身彰顯身份的袈裟,
    其在這引渡寺中的地位定然極高。
    這讓趙天一瞬間有了判斷,當即,雙手合十執了一個標準的佛禮,語氣恭敬而不失分寸:“見過大師。
    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聞言,圓潤和尚嗬嗬一笑,擺了擺手,態度顯得十分隨和:“施主多禮了。貧僧空寂,乃是本寺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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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持?”趙天一心中微微一凜。
    據他所知,西域寺院等級森嚴,住持乃是僅次於方丈的核心人物,權柄極重。
    想到此處,他連忙行禮,開口道:“原來是空寂大師!失敬失敬!不知大師有何指教?”
    空寂的笑容不減,目光溫和地掃過趙天一和呂得水:“嗬嗬,施主勿怪。貧僧方才已在殿內巡視多時,
    見兩位在這幾幅壁畫前駐足良久,神色專注,猜想二位定是初到西域,對我佛掌故頗感興趣。
    而適才又聽得這位施主以‘官老爺’喻我佛,覺得既新奇又貼切,一時心喜,這才唐突出聲,若打擾了,
    二位觀瞻的雅興,還望海涵。”
    趙天一心中念頭急轉,麵上卻愈發謙遜:
    “大師言重了!實是我這兄弟性子粗直,口無遮攔,對佛祖寶相妄加評議,實屬不敬。應我兄弟二人,
    向大師賠罪才是,豈有大師向我等賠罪的道理?”
    “哈哈!”空寂住持朗聲一笑,聲如暖玉,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卻不顯突兀:
    “非也,非也。施主過謙了。實不相瞞,貧僧未出家時,亦是北域一散修。當年初入這引渡寺,瞻仰,
    我佛法相時,心中第一個念頭,亦覺得頗有幾分我北域官衙中明鏡高懸、審斷是非的父母官威儀呢。”
    說著,他轉身麵向那尊巨大的佛像,雙手合十,極為恭敬地深深一拜,神色顯得極為虔誠。
    “哦?”趙天一適時露出驚訝之色:“原來大師與我兄弟二人竟是同鄉?不知,空寂大師遁入空門之前,
    是北域何方人士?”
    “九龍疆域內,一處名為春北鎮的小地方,不知兩位施主可曾聽聞?”空寂說話時目光微閃,似在回憶。
    趙天一搖了搖頭,麵露憾色:“北域廣袤無邊,我兄弟二人不過是籍籍無名的散修,受我倆見識淺薄,
    這春北鎮之名,確是未曾聽聞,讓大師見笑了。”
    說到這裏,趙天一則是又將話題引回佛像:“倒是大師,晚輩仍有一事不明,敢請指教。
    貴寺這尊佛祖的寶相,為何……被塑成如此形貌?竟是與我等心中想象的慈悲圓滿,似乎頗有不同。”
    空寂聞言,臉上和煦的笑容稍稍收斂,多了幾分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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