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侯爺是要與我為敵,還是要與我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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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慶之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
    他所認識的沐瑤,是那個坐在桃花樹下,安靜看書的首輔千金。
    是那個收到他親手雕刻的平安扣,會羞澀低頭的少女。
    是那個嫁入王府,受盡冷落,卻依舊堅韌隱忍的王妃。
    可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誰?
    她說她要反。
    她說她逼著鎮北王,打進了皇城。
    她說她要把這天下,把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自己手裏。
    瘋了。
    這個世界徹底瘋了。
    “你……”陳慶之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痛,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所有的認知,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沐瑤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平靜。
    “子由哥哥,你是個聰明人。”
    “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蕭逸塵打著‘清君側,靖國難’的旗號,六十萬鎮北軍師出有名。謀反這兩個字,暫時還扣不到他的頭上。”
    “就算日後史書記載,那也是他蕭逸塵被奸臣蒙蔽,受我這個妖妃蠱惑。”
    “天下人,隻會罵我沐瑤是紅顏禍水。”
    她的話,像是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整個局勢最核心的脈絡。
    把所有最不堪,最醜陋的罪名,全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卻又把一條看似光明的道路,鋪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陳慶之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看著她,看著這個將謀逆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的女人,忽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不是因為她的瘋狂。
    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沐瑤攏了攏肩上的狐裘披風,轉身準備離開。
    “如何抉擇,全憑子由哥哥自己決斷。”
    “是與我為敵,在這慶州城下,你死我活。”
    “還是同我並肩,換一個天下,換一種活法。”
    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就那麽一步一步,走出了梅林,走出了他的視線。
    雪地上,隻留下一串孤單的腳印,很快便被新的落雪覆蓋。
    陳慶之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像一尊雪白的雕塑。
    他的腦海裏,反複回響著沐瑤最後的那句話。
    換一個天下,換一種活法。
    ……
    沐瑤走出梅園,夜風吹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她麵上平靜,可藏在披風下的手,卻早已攥得冰涼。
    心跳得飛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緊張。
    前所未有的緊張。
    這是一場豪賭。
    她賭的,是陳慶之對原主那份深埋了數年的愛意,是否足以讓他拋棄一切,背叛階級,成為一個反賊。
    萬一……
    萬一他沒那麽愛呢?
    萬一他忠君愛國的思想根深蒂固,轉頭就把自己賣了呢?
    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她能說的都說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
    再勸下去,就真的隻能跟他聊聊生產資料和階級矛盾,用共產主義的光輝來感化他了。
    沐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腳步卻未停。
    她沿著來時的路,不疾不徐地走著。
    空曠的雪地裏,隻有她踩雪的“咯吱”聲。
    走出數百步後,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前方是一片嶙峋的假山,在月光下投出張牙舞爪的影子。
    夜,靜得可怕。
    沐瑤對著那片黑暗的假山,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雪夜裏傳出很遠。
    “出來吧。”
    假山之後,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風聲,嗚咽著穿過石縫。
    沐瑤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篤定那裏有人。
    過了許久,一道高大的黑影,才從假山後,動作僵硬地走了出來。
    正是去而複返的蕭逸塵。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想不明白。
    自己從小在軍中長大,最擅長的便是潛伏與追蹤,自問藏匿的功夫天下少有。
    這一路上,他收斂了所有的氣息,像個幽靈一樣跟在後麵。
    她是怎麽發現的?
    這個女人,到底還是不是人?
    蕭逸塵走到沐瑤麵前,一張俊臉在月光下顯得陰晴不定,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有太多的話想問,太多的東西想質問。
    比如,她和陳慶之到底是什麽關係?
    比如,她為什麽要跟陳慶之說那些話?
    比如,她憑什麽覺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可話到了嘴邊,他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問不出來。
    沐瑤依舊是那副陰陽怪氣的模樣,看著從假山後走出來的男人。
    “堂堂鎮北王,自詡光明磊落,怎麽還會幹這種跟蹤她人的事情?”
    蕭逸塵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
    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確實是跟蹤了。
    而且還被抓了個正著。
    蕭逸塵強行掩飾自己的窘迫,梗著脖子開口。
    “你是本王的王妃!”
    “本王就算再不喜歡你,你也是鎮北王府的人!”
    “萬一你真的做出什麽紅杏出牆的醜事,本王的臉麵何在?鎮北軍的臉麵何在?”
    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仿佛他跟蹤得合情合理。
    沐瑤卻笑了。
    她向前走了兩步,逼近到蕭逸塵麵前,一股清幽的冷香鑽入他的鼻腔。
    “那麽,王爺。”
    “倘若我真就紅杏出牆了,你又當如何呢?”
    蕭逸塵的呼吸一滯。
    他看著近在咫尺那張絕美的臉,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大腦一片空白。
    如何?
    他不知道。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看著他那副呆愣的模樣,沐瑤唇邊的弧度更深了。
    “王爺真是小肚雞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蕭逸塵被這句話激得回過神來,羞惱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他猛地後退一步,拉開與沐瑤的距離,仿佛那是什麽洪水猛獸。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連忙轉移話題,用一種質問的口吻開口。
    “你剛才跟陳慶之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你就不怕他轉頭就把你賣了,去皇帝麵前邀功?”
    “倘若是陳慶之不願為你開城門,又該如何是好?倘若是他為了你開了城門,你又該如何是好?”
    一連串的問題,暴露了他內心的焦慮與不安。
    沐瑤沒有立刻回答。
    她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王爺想知道的是前麵那個問題的答案,還是後麵那個問題的答案?”
    蕭逸塵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兩個都想知道!”
    沐瑤點了點頭,回答得漫不經心。
    “陳慶之不開城門,那就打進去唄。”
    “難不成他不開城門,我們就不打了?直接跪地投降,求皇帝饒我們一命?”
    這理所當然的回答,讓蕭逸塵噎了一下。
    好像……是這個道理。
    他感覺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那第二個呢?”
    蕭逸塵追問,這個問題才是他真正關心的。
    沐瑤看了他一眼,那平靜的反應,讓蕭逸塵的心莫名地提了起來。
    “再說嘍。”
    沐瑤的回答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蕭逸塵的心口。
    “反正王爺心裏隻有你的雲歌妹妹,我沐瑤是死是活,是走是留,王爺應當不在乎吧?”
    蕭逸塵的身體僵住了。
    他想反駁,說自己不是不在乎。
    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因為他之前,確實就是這麽想的。
    沐瑤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用那不帶一絲波瀾的語調,說著最誅心的話。
    “王爺將自己的王妃,賞賜給有功之臣的事情,曆史上不也比比皆是?”
    “陳慶之若真能為我軍拿下慶州,立下這不世之功,也算是一段佳話。”
    “就看王爺到時候,願不願意放我走了。”
    轟!
    蕭逸塵的大腦,嗡的一聲。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燥熱,從心底猛地竄起,瞬間燒遍了全身。
    放她走?
    把她賞給陳慶之?
    他從未想過這種可能。
    可被沐瑤這麽一說,那個畫麵竟不受控製地在他腦海裏浮現。
    陳慶之得勝還朝,沐瑤站在他的身邊,兩人言笑晏晏,琴瑟和鳴。
    而他蕭逸塵,要麽成了孤家寡人,要麽……
    一股巨大的煩躁與憋悶,堵住了他的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明明對沐瑤沒有任何感情,甚至厭惡她。
    就算她真的和陳慶之走了,也與他無關。
    他應該感到不屑,甚至慶幸,慶幸自己終於甩掉了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可為什麽……
    為什麽現在心裏這麽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一件從不示人的寶物,雖然自己平日裏不屑一顧,但也絕不願看到別人染指分毫。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
    沐瑤是個壞女人,她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雲歌才是最好的。
    雲歌溫柔,善良,永遠不會像她這樣,用言語將人逼到絕境。
    他一遍遍地在心裏重複著,可胸口那股煩悶,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心煩意亂之間,他再也待不下去。
    “夜深了。”
    蕭逸塵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轉身就走,腳步甚至帶著幾分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