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陛下明察,臣妾所作所為,可都是為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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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逸塵指著殿下的沐瑤,那張因為連日操勞而略顯蒼白的俊臉,此刻漲得通紅。
    “你私設公堂!是第一罪!”
    “你濫用私刑,斬殺國公之子!是第二罪!”
    “你無視朕的旨意,當著朕的麵行凶!是第三罪!”
    “蠱惑禁軍統領龐萬裏,帶刀上殿!結黨營私!形同謀逆!這是你的第四罪!”
    他每說一句,聲音便提高一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整個太和殿,鴉雀無聲。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他們看著龍椅上暴怒的君王,又看看殿下那個平靜得不像話的女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瘋了。
    這個貴妃,是真的瘋了。
    這四條罪名,任何一條,都足以讓她死上十次。
    可她,就那麽站著。
    仿佛皇帝口中那個罪大惡極的人,不是她。
    “沐瑤!”
    蕭逸塵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幾分嘶啞。
    “這四條大罪,你到底是認還是不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都在等。
    等沐瑤跪地求饒,等她痛哭流涕地懺悔。
    然而。
    沐瑤終於有了動作。
    她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眸,穿過數十步的距離,直直地看向龍椅上的蕭逸塵。
    她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懺悔。
    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她開口了。
    “陛下。”
    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平靜,那麽從容:“這些問題,陛下是想讓臣妾,在這裏,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一一回答?”
    整個大殿,一片死寂。
    所有大臣都懵了。
    這是什麽意思?
    威脅!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沐瑤頓了頓,仿佛是留給蕭逸塵思考的時間。
    然後,她才繼續說道:“還是想與臣妾,關起門來,單獨談談?”
    轟!
    這句話,比之前蕭逸塵羅列的四條大罪,還要有衝擊力。
    它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當著所有人的麵,抽在了新皇蕭逸塵的臉上。
    蕭逸塵整個人,僵在了龍椅上。
    他臉上的怒火,瞬間凝固,然後,一點點褪去,變成了無法掩飾的蒼白和震驚。
    他被問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沐瑤,腦子裏一片混亂。
    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回答?
    她會怎麽回答?
    她會說,當初是他們二人合謀,才有了這場“清君側”的靖難之役嗎?
    她會說,他這個皇帝,是靠著她一個女人的計謀,才坐上龍椅的嗎?
    她會說,她手裏,還握著連城牆都能打穿的“妖法”嗎?
    不!
    他不敢賭!
    這個女人,她什麽都做得出來!
    她連韓琦都敢當著他的麵殺,還有什麽是她不敢說的?
    一旦她說出來,他這個皇帝,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話!
    他的皇位,將再無半點正統可言!
    威嚴掃地!
    可……
    關起門來談?
    那不就等於告訴所有人,他這個皇帝,怕了她?
    他這個天子,被一個妃子,拿捏得死死的?
    他以後,還如何號令天下?
    如何麵對這滿朝文武?
    蕭逸塵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他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死局。
    一個沐瑤為他精心準備的,無解的死局。
    他看向沐瑤身後那個如同鐵塔一般的龐萬裏。
    那柄長刀,在殿內燭火的映照下,泛著幽冷的光。
    他又想起了午門之外,那陣如同爆豆般的巨響,和那片被打成篩子的城牆。
    妖法。
    他還想起了遠在滄州的陳慶之。
    那個男人,為了沐瑤,連皇帝的忠誠都可以背棄。
    蕭逸塵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忽然發現,不知不覺間,這個他曾經不屑一顧,甚至厭惡至極的女人,已經將她的勢力,滲透到了他統治的每一個角落。
    軍權,人心,還有那未知的,足以顛覆一切的力量。
    他拿什麽跟她鬥?
    撕破臉皮?
    他不敢。
    他真的不敢。
    大殿裏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那些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場雷霆之怒的大臣們,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
    陛下……為何不說話了?
    他在猶豫什麽?
    這還需要猶豫嗎?
    一個妃子,都公然挑釁到這個地步了,難道不應該立刻拖出去,賜死嗎?
    許久。
    龍椅上的蕭逸塵,緩緩地,坐了回去。
    他那挺直的脊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朕……”
    他張了張嘴,聲音幹澀。
    “朕乏了。”
    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乏了?
    就這?
    雷聲大,雨點小?
    不。
    這連雨點都沒有。
    “退朝。”
    蕭逸塵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內侍總管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尖著嗓子喊道。
    “退——朝——”
    大臣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但皇帝已經下了旨意,他們不敢不從。
    眾人躬身行禮,然後,一個個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太和殿。
    走出大殿的瞬間,壓抑許久的議論聲,便如同潮水般,轟然炸開。
    “這……這就完了?”
    “貴妃娘娘公然抗旨,還帶刀上殿,陛下竟然……就這麽算了?”
    “你沒看到嗎?陛下那臉色……怕是被貴妃娘娘給氣著了。”
    “我看不是氣著了,是……是怕了!”
    “噤聲!你不要命了!”
    無數道複雜的視線,回頭望向那座威嚴的大殿。
    他們知道。
    從今天起,這大周的天,要變了。
    很快。
    偌大的太和殿,便隻剩下了三個人。
    龍椅上,閉目不語的蕭逸塵。
    大殿中央,站姿筆挺的沐瑤。
    以及,站在沐瑤身後,手按刀柄的龐萬裏。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龐萬裏。”
    蕭逸塵睜開了眼睛。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你也退下。”
    龐萬裏沒有動。
    他甚至沒有看皇帝一眼,隻是將詢問的視線,投向了自己麵前的沐瑤。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蕭逸塵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的禁軍統領!
    竟然隻聽一個妃子的話!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再次湧上心頭。
    沐瑤沒有回頭。
    “龐統領,在殿外候著吧。”
    “是,娘娘。”
    龐萬裏躬身一禮,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那沉重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蕭逸塵的心上。
    直到龐萬裏的身影,消失在殿門之外。
    沐瑤才緩緩轉身,看向龍椅上的男人。
    她一步步,走上高高的禦階。
    在這寂靜的大殿裏,格外清晰。
    她沒有在禦階下停步。
    而是徑直,走到了蕭逸塵的麵前。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三尺。
    她就那麽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麵前。
    整個太和殿,空曠得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陛下。”
    沐瑤開口,打破了死寂:“剛剛那四條罪名,說完了?”
    蕭逸塵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沐瑤,你不要太放肆!”
    “放肆?”沐瑤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
    她繞著龍椅,不緊不慢地踱步:“陛下覺得,我哪一條,做錯了?”
    “你……”
    “私設公堂?”沐瑤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韓琦魚肉百姓,罪證確鑿,受害者成百上千,人神共憤。京兆府不敢管,大理寺不敢問,刑部不敢審。我不審,誰來審?”
    “濫用私刑?”她又走了一步:“大周律例,強搶民女,草菅人命者,當斬。他韓琦一人,身負數百條人命,我判他一個腰斬,都是輕的。”
    “至於無視陛下旨意……”
    沐瑤走到蕭逸塵的側麵,伸出手,輕輕拂過冰冷的龍椅扶手:“陛下,你真的覺得,你那句‘刀下留人’,是想救他嗎?”
    蕭逸塵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你不過是想保住你南境的安穩,保住你屁股底下這張椅子。你不是在救韓琦,你是在救你自己。”
    “住口!”蕭逸塵猛地站起,那股被戳穿的羞惱,讓他麵容扭曲。
    沐瑤卻笑了:“陛下,你是不是忘了,是誰,讓你坐上這張椅子的?”
    這句話,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了蕭逸塵的心髒。
    他渾身一顫,臉上血色盡褪。
    是她。
    是他麵前這個女人。
    “所以,陛下問我,誰給我的權利?”
    沐瑤收回手,轉身,重新麵向他:
    “是午門外,那成千上萬,求告無門的勞苦大眾,給我的權利。”
    “是我手裏,能瞬間將城牆打成篩子的火器,給我的權利。”
    她頓了頓,補上了最後一刀:
    “也是遠在滄州,對你這個新皇愛答不理,卻對我一封信言聽計從的陳慶之,給我的權利。”
    “現在,我隻問陛下一句。”
    沐瑤的身體微微前傾,直視著他:“你是不是,要為了一個已經死透了的紈絝,與我為敵?”
    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蕭逸塵看著她。
    看著她那雙平靜無波,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憤怒。
    屈辱。
    還有……無法抑製的恐懼。
    這些情緒,在他的胸膛裏瘋狂地衝撞,幾乎要將他撕裂。
    與她為敵?
    他拿什麽去為敵?
    用他這個被她一手扶上位的,虛假的皇權嗎?
    還是用他那三萬隻聽她號令,連帶刀上殿都敢做的禁軍?
    又或者,是去指望那個為了她,連舊主都能背叛的陳慶之?
    他什麽都沒有。
    他就是一個笑話。
    一個被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可悲的笑話。
    蕭逸塵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怒吼,想咆哮,想拔出天子劍,將眼前這個女人碎屍萬段。
    可他不敢。
    他真的不敢。
    見蕭逸塵不說話,沐瑤知道,她贏了。
    她直起身,臉上露出一抹近乎於憐憫的笑意。
    “陛下,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問罪於我。”
    “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吧。”
    她轉過身,向著殿外走去,步履從容。
    那副姿態,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交鋒的人,不是她。
    她把這裏,當成了可以隨意進出的後花園。
    “站住!”
    蕭逸塵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沐瑤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既然你都知道,殺了韓琦,衛國公韓林必反!”
    “那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為什麽?”
    沐瑤終於轉過身,重新看向龍椅上那個狀若瘋魔的男人。
    “我這麽做,當然是為陛下你好啊。”
    蕭逸塵懵了。
    為他好?
    把他這個皇帝的臉,按在地上摩擦,還說是為他好?
    “你逼反了韓林,南境幾十萬大軍嘩變,藩王趁勢而起,大周將再次陷入戰火!這就是你說的,為我好?”
    “對啊。”
    沐瑤的回答,理所當然。
    “韓琦死了,你就算現在殺了我,把我的腦袋送到南境,韓林也一樣會反。他隻有一個兒子,他沒得選。”
    “既然他早晚都要反,那為什麽,不讓他現在就反?”
    蕭逸塵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
    沐瑤走回禦階之下,仰頭看著他,像是在教一個不開竅的學生。
    “第一,你殺了他的惡霸兒子,為民除害。天下百姓會怎麽看你?他們會覺得,你是一個不畏權貴,心係萬民的聖君。這是在幫你立威,幫你收獲民心。”
    “第二,韓林是什麽人,你比我清楚。他在南境擁兵自重,早就形同土皇帝,對朝廷陽奉陰違。就算沒有韓琦這回事,他也早晚是你的心腹大患。我現在,隻是幫你提前把他這顆毒瘤給引爆了。這是在幫你,鏟除異己。”
    沐瑤每說一句,蕭逸塵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第三。”沐瑤豎起三根手指:“南境的戰事,不是還沒平息嗎?正好,你這個新皇禦駕親征,把外敵和內敵,一勺燴了。”
    “你想想,班師回朝那日,你平定了外患,又剿滅了叛賊,這是何等的功績?”
    “到那時,天下誰還敢質疑你這個皇位的正統性?誰還敢不服你?”
    沐瑤說完,攤了攤手。
    “一舉三得,難道不是為你好嗎?”
    蕭逸塵呆呆地坐在龍椅上,整個人都傻了。
    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去想過這件事。
    他隻看到了眼前的危機,隻看到了自己的臉麵。
    而這個女人,卻已經把後麵所有的路,都給他鋪好了。
    雖然,這條路,充滿了血腥和殺戮。
    沐瑤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再多言。
    她轉身,再一次,向殿外走去。
    這一次,蕭逸塵沒有再喊住她。
    他隻是無力地癱坐在龍椅上,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威嚴的殿門之外。
    偌大的太和殿,再次隻剩下他一個人。
    冰冷,且孤寂。